[美國]伍德羅·威爾遜
當我們采取行動,這些重大行動的時候,我們自己應當清楚,也應讓全世界明白我們的動機和目的是什么。
【演講詞】
……今年1月3日我正式通知你們,德意志帝國政府發表了異乎尋常的通告,宣稱從1月1日起它的宗旨是把法律的限制或仁慈的考慮統統拋置一邊,用它的潛艇去擊沉任何駛近英國和愛爾蘭港口的船只,或駛近歐洲西海岸或地中海內德國的敵人所控制的任何港口的船只。這似乎是德國潛艇戰在大戰之初的目標。在這以前,德意志帝國對其潛艇指揮官們多少有所限制,以實踐當時它對我們許下的諾言,即不擊沉客輪,對其他的潛艇可能摧毀的船只,只要不作抵抗、留在原地,便會向它們預先發出警告,而且讓它們的船員至少有機會在不設防的船上逃生。在殘酷無情的戰爭中,一樁樁令人悲痛的事件證明,德方的克制是很不夠的,而且帶有任意性,但確實有一定程度的節制。而新政策把任何限制都取消了,任何種類的船只,不論它掛什么旗,具有什么性質,載什么貨,駛向何處,完成什么使命,全都被擊沉,不給預先警告,也全然不顧船上人員的死活;友好中立國的船只與敵國的船只同樣對待。甚至連醫護船以及向比利時死傷慘重的人民運送救濟物資的船只——后者被德國政府允許安全通過禁海而且帶有明確無誤的標記——同樣也被喪失同情心和原則性的德軍擊沉。
有一度我無法相信,這種行徑竟然真是一個一貫贊同文明世界人道慣例的政府的所作所為。國際法起源于人類試圖制訂的某種的海洋上得到尊重和遵守的法律,該法律規定,任何國家無權統治海洋,世界各國的船只都可以在海上自由航行。……德國政府以報復和必需為借口,已將這起碼的法律規定一腳踢開,因為德國在海上除了毫不顧忌人道,蔑視對國際交往的共識,窮兵黷武之外,干不了什么別的事。我現在想到的不是德國在海上造成的財產損失,盡管損失慘重,而是對大批平民生命肆無忌憚的屠殺,而這些男人、婦女和兒童所追求的目標向來——甚至在現代歷史最黑暗的時期——被認為是無辜和合法的。財產可以賠償,而和平無辜人民的生命則無法賠償。目前德國對付海上貿易的潛艇戰其實是以人類為敵。
這是針對所有國家的戰爭。美國船只被擊沉,美國公民葬身海底,消息傳來令人震驚。但其他中立或友好國家的船只和人員在海上遭到相同的厄運,沒有什么差別。這是對整個人類的挑戰。每個國家必須獨自決定它應如何對付這一挑戰。我們必須適應我國的特點和宗旨審時度勢,謹慎考慮,以作出我們自己的決定。我們絕對不應感情用事。我們的動機既非為復仇也不是為了耀武揚威,而僅僅是為維護權利,維護人權,在這場斗爭中我們國家僅僅是一名斗士……
我深刻認識到我正采取的步驟的嚴重乃至悲劇的性質,以及它所包含的重大責任,但是我對履行自己由憲法規定的義務毫不遲疑。正是以這樣的態度我建議國會宣布,德意志帝國最近的行動事實上已是對美國政府和人民發動了戰爭;美國正式接受已強加于它的交戰國地位;美國將立即行動,不僅使國家處于完全的防御狀態,而且將竭盡全力,使用一切手段迫使德國政府屈服,結束戰爭。……
當我們采取行動,這些重大行動的時候,我們自己應當清楚,也應讓全世界明白我們的動機和目的是什么。……我們的目的……是維護國際生活的和平與正義的原則,反對自私和專制的力量,我們要在世界上真正自由和自治的各國人民之中確立一種意志與行動的概念,有了它就能保證這些原則得到遵循。當問題涉及世界和平,涉及世界各國人民的自由時,當組織起來的勢力支持某些專制政府按自己的意志而非人民的意志獨斷專行從而對世界人民的和平與自由構成威脅時,中立便不再是可行或可取的了。我們看到,在這種情況下中立已成為歷史。我們處在一個新時代的開端,在這個時代中人們堅決要求,凡文明國家每個公民遵循的關于行為和承擔罪責的準則,各個國家和它們的政府也必須同樣遵循。
我們與德國人民之間不存齟齬。對他們,我們除了同情和友誼沒有別的情感。他們的政府投入戰爭并不是因為人民的推動,他們事先一無所知,并未表示贊同。決定打這場戰爭與過去不幸的歲月中決定打一場戰爭的方式相同。舊時統治者從不征求人民的意見,戰爭的挑起和發動全都是為著王朝的利益或是為野心勃勃的人組成的小集團的利益,這些人慣于利用同胞作為走卒和工具。……
我們接受這一敵意的挑戰,因為我們知道與這樣一個采用這種手段的政府是絕對不可做朋友的;只要它組織起來的力量埋伏著準備實現不可告人的目的,世界上一切民主政府便無法得到安全保障。我們接受的將是一場與這個自由的天敵展開的宏大戰役,如有必要,將動用我國的全部力量去制止和粉碎敵人的意圖和勢力。我們感到欣慰,因為敵人撕去偽善的面紗,使我們看清了真相,這樣我們將為世界最終和平,為世界各國人民包括德國人民的解放而戰:為大大小小各國的權利和世界各地人們選擇自己的生活與服從權威的方式的特權而戰。世界應該讓民主享有安全。世界和平應建立在政治自由歷經考驗的基礎上。我們沒有什么私利可圖。我們不想要征服,不想要統治。我們不為自己索取賠償,對我們將慷慨作出的犧牲不求物質補償。我們只不過是為人類權利而戰的斗士之一。當各國的信念和自由能確保人類權利不可侵犯之時,我們將心滿意足。
在我們面前很可能有曠日持久的戰火考驗和慘重犧牲。把我們偉大、愛好和平的人民領入戰爭是件可怕的事。因為這場戰爭是有史以來最血腥最殘酷的,甚至文明自身似已岌岌可危。然而權利比和平更寶貴。我們將為自己一向最珍惜的東西而戰——為了民主,為人民服從權威以求在自己的政府中擁有發言權,為弱小國家的權利和自由,為自由的各國人民和諧一致共同享有權利以給所有國家帶來和平與安全,使世界本身最終獲得自由。為完成這樣一個任務,我們可以獻出我們的生命財產,獻出我們自己以及我們所有的一切;我們滿懷自豪,因為我們知道,這樣的一天已經到來:美國有幸得以用她的鮮血和力量捍衛那些原則,正是它們給予她生命和快樂,給予她一向珍視的和平。上帝保佑她,她別無選擇。
【鑒賞】
伍德羅·威爾遜(WoodrewWilson,1856—1924)是美國第28、29任總統。一戰期間,他適時對德宣戰,并使美國在戰爭中大獲其利。
1914年夏,歐洲列強為重新瓜分世界展開了相互殘殺的大戰,并迅速結成兩大敵對陣營:同盟國(德國和奧匈帝國)與協約國(英國、法國和俄國)。戰爭初期,威爾遜政府打起“中立國”的旗號,以便可以向同盟國與協約國同時輸出大批軍需物資。然而,德國人日益感到美國名為“中立”,實則偏袒英國,使德國在戰爭中處于越來越不利和危險的境地。于是,在1917年初,德國徹底放棄了不突然襲擊非武裝商船的承諾,重新發起無節制的潛艇戰,這直接威脅到美國的利益。威爾遜總統遂于1917年4月2日請求國會批準宣戰。這里節錄的便是威爾遜關于宣戰對國會的演講。
學者出身的威爾遜知識淵博,口若懸河。單從本文看,這篇演講詞可謂義正詞嚴,感人肺腑。演講者首先列舉了德國發動潛艇戰所犯下的慘無人道的罪行,譴責其對國際法的肆意踐踏和對無辜人民生命財產的瘋狂襲擊,從而有力地論證:“目前德國對付海上貿易的潛艇戰其實是以人類為敵。”這樣,美國對德國宣戰便是向人類共同敵人的宣戰,美國也因此而升華為維護人類利益的無私的“斗士”。在演講的末尾,威爾遜再次詳細申明美國人參戰的動機和目的,這就是為了捍衛世界的“和平”、“正義”、“民主”、“自由”。為了這些崇高的人類原則,美國將“別無選擇”,唯有勇往直前,奪取勝利。
威爾遜的演講準確地把握了美國人民在戰前的普遍心態。當時,多數美國人都放棄了“中立”的立場,完全支持參戰的決定,但對戰爭的起因和目標認識混亂。美國人的精神氣質使他們習慣于為任何一次重大的社會或國家行動尋求“空想而不是現實的原因”。《獨立宣言》、《葛底斯堡的演說》等都表現出這種明顯的傾向。為了順應美國人的這種心理定式,并使反對參戰的人轉變態度,威爾遜有意選擇并強調了美國人酷愛的大量理想主義詞句來說明戰爭的目的,自然便能在美國人民中成功地激發起“偉大的十字軍”的戰爭熱情。
其實,威爾遜和美國人都可能很清楚:美國在“中立”的幌子下向協約國輸出了大量的軍用物資并提供了大筆的貸款,這使美國同協約國在經濟利益上連成一體,協約國的戰敗便是美國的戰敗;而且無論同盟國成功與否,美國都已無可挽回地成為它們的敵人。美國的確“別無選擇”。只是理由與威爾遜所說的并不完全一樣。
當然,我們也不能完全排除出身于長老會牧師家庭的威爾遜博士內心深處剪不斷、理還亂的基督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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