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伊人》簡介|鑒賞
短篇小說。江之華兮著。載《禮拜六》周刊第九十五期,民國五年(1916)三月二十五日出版。標“懺情小說”。
小說是以一個“張君”的自述形式寫的。張君倦游之后,勾留滬上,被朋友招到一家學校去教書,深孚眾望。某日他在鄉社遇見一女, 四目對視,都脈脈含情。回來后一打聽,知道是某紳之女,篤長文史才學的。當夜張君就起了相思,口占一絕,預備送給“伊人”。第二天到她家門前去轉悠,居然碰到她正站立在門側,張便把詩給她。后來那小姐竟給了他回書和答詩。這樣,兩人開始書信往來,互訴愛慕之情。那小姐一片至誠,而張生則時時為一件事煩惱著:他是早就有了妻室的呀!
后來,京里農商部來電聘任張去就職,張猶豫不行,寫信告訴“伊人”。“伊人”卻回信鼓勵他上京去,努力前程,并約定以后再相會。這樣,張便別了她北上。這一段因緣到此結束。最后是張君自訴衷懷:“海云萬疊,愁思千縷,望美人兮何處,徒縈想於天涯。彼猶癡想他日之鸞聯鳳合,那知宋泓固已有妻也。于戲!相期有愿,相聚無緣,古人有恨不相逢未嫁時之感,余將襲其言曰:恨不相逢未娶時也。”
這一位張君,很有點《西廂記》里張生“始亂終棄”的味道;又有點近乎現代社會中所謂的婚外戀者。我們可以假定他與原有妻子的結合是并未建立在自由戀愛之基礎上的(一般來說,這個假定是成立的),而他與滬上某小姐的感情則是一種自由發生的愛,那么他本身便是一個當時特殊時代的犧牲品。“恨不相逢未娶時”,是一種近代知識分子特有的傷感,因為他既不能象古代士人那樣以納妾來容涵婚外戀愛,當然更不可能象現代男女那樣用離婚來解決問題。這是一種處于絕谷中的悲哀和兩難之境里的苦惱,我們在近現代之交的一批知識分子,如胡適、魯迅、郭沫若、郁達夫等人的婚姻中,可以看到這種悲哀和苦惱。在張君身上,唯一可以指責的是,直至敘述故事時的“現在”,他還沒有能向某小姐說明真實情況,而讓“彼猶癡想他日之鸞聯鳳合”,這應該被認為是不道德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小說所用的語言。它總體上屬于文言,但又不象標準的“雅馴”的古文。這正是瞿秋白在《鬼門關外的戰爭》(《瞿秋白文集》第二卷)中所提出的“現代文言”,它是一種“不遵守格律文法的變相古文,而且逐漸增加梁啟超式的文體,一直變到完全不象古文的文言”,這一點在《秋水伊人》中體現得非常典型,試舉一段如下:
凡青年男子,一人群芳環列之中, 目光四閃,不啻海防上常見之探海燈,前后左右,探照靡遺。此固天性之常,余亦不用自諱。當放余電光之頃,何圖突有同樣之光接觸而起,直射余面者再,奪余魂,蕩余魄,使余癡,使余醉。噫,何自來,既非來自兵艦,亦非來自炮壘,乃竟來自一余所注意亭亭可愛女郎之眼中。其光實與日光月光火光電光迥殊。一剎那間……
這種“現代文言”,并且被作者發展到了極度可笑的地步,如:
及至長干,亭亭倩影,竟又在望,電流陣陣,不容電報生之繙譯,已知有所遺余者,心輪一轉,余天賦之摩托卡,漸漸起行矣!
瞿秋白接下去說:“從古代文言的小說,變到現代文言的小說——這種變更是禮拜六派內部的變更”。確實,在禮拜六派所作的文言小說中,這種可笑的“現代文言”是俯拾即是的。它說明了文言小說的沒落,也說明文言早已失去了作為文學語言的品格。用白話來取代文言,將不僅僅是一次語言文字的改良,而且是一場把近代小說乃至近代文學拉出絕境的“救亡運動”。
象許多近代小說一樣,《秋水伊人》所給予我們的關于“史”的啟發意義,要比小說本身的藝術價值更大。這些小說,或透露出新因素初顯的曙光,或是舊因素合葬的墳墓,《秋水伊人》屬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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