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齋》簡介|鑒賞

擬舊小說，甲乙集，四十八篇。茂苑省非子著。清宣統元年(1909) 年閏二月振亞書社出版。標“游戲小說”。每篇附有一圖，故全稱“改良繪圖新聊齋”。

《新聊齋》步先作之后塵，而欲以其短制體裁再求新意。其“茶余酒后著新聊齋之緣起”自云：“比新聊齋之所由，不得不著也。”因見得確有蘊于其間，一吐而后快的對于時弊錮疾的郁郁沉痛之情，并非一味“模仿”的贗品。惟有“文字之獄”，“黨錮之謀”，則棄莊趨諧，避正用譎。于是，或“觸景生情”，或“涉筆成趣”，“喜笑別饒風韻，怒罵亦成文章”，古今為一爐，雅俗與共賞。求其所錄，則世態奇情，包羅萬象：或因果報應，或揚德戒惡;或舊瓶新酒，或泥而不化;或速成必敗，或疑多難勝;或噤若寒蟬，或自暴自棄;或人妖之間，或古今一統;或斂金有法，或附庸湊趣;或同類自戕，或負恩忘義。在敘述與評騭之間可見真情，在直露與隱喻之中可悟深意。一時風氣的種種側面皆有所現，針砭感慨的用心良苦躍然紙上。雖腐見猶存，亦新意時出，令人回味思索之。

其《華人僅剩屁股》篇，述柯某于租界上違章犯案，既援西例課以罰金， 又用中法施以杖刑，才失孔方之苦，又受皮肉之痛，“一人之身，上截則西也，而下截又華矣”。于是， 有太息道，“華人之存于租界中者”，“僅此屁股猶幸留一線之主權耳”，除此，“尚有華人之記念物在耶?”幸哉?哀哉?權之既喪，民亦受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由衷之痛意，于無奈的憂慮中得以真切的流露。

其《頑固尾之大狐講科學》篇，則于描摹上細致周到，如歷歷在目。“有大狐一， 目金鏡， 口啣雪茄煙，手執鉛筆。”“旁有小狐數十頭，拱而環座，類學生上課聽講狀。大狐忽搖鈴，小狐屏息。鈴止。大狐忽發聲，洪亮清脆，口講指劃。小狐恭聽，時且露津津有味色”。高談闊論，若有其事狀，甚為靈動，然先揚而后抑，其旨終在惜乎畢竟狐之尾大不掉，滿口新詞卻難脫因襲之重負，破缸滲水，含沙射影，假維新之背面弱點一覽無遺，其諷意不可謂不渺遠。

其《烏龜心中有路礦圖》篇，乃托夢寓意，沉痛筆底。因得金甲神之恩典，諸龜苦盡甜來，且將心中“冷血瀝盡”，而各各攝入“某省之礦圖，某省之路圖”，隨即“投生中國”，作經手人以謀利。諸龜不免喜形于色，拜謝不止，“叩首若崩角，響徹殿庭”。如此法而炮制，則泱泱大國將為“冷血動物”把持，山破河碎，每況愈下的劫運難以逃矣。恨意憤意，慨意嘆意，集結難消。中又有一插曲，“送役忽執諸龜之尾不釋”，詢之，乃求“請給回手”，“諸龜聚議商酌”，反復再三，直“許至三七扣用”，方始釋手。當面交易，不擇手段，聚銀斂財，可謂有法。夢幻乎?現實乎?彼此彼此。

其《癩蛤蟆勢利》篇，敘某君畜蛤蟆數頭，其一“眼獨紅”，每有客至，“衣履稍華麗者，雙目輒炯炯視之，且躍至其前作趨承態”，若遇稍貧厄者，則棄而遠之，且甚有鄙意。然榮枯當互易，盛衰亦流轉，物極則必反。俟重歸舊去，某君則不齒其所為。有曰：“嗜利忘義，有何天良”，即“視之如畜生可矣”，然“何畜生之多也?”逸筆于外，喻意深遠。點到為止，遐思留余。則民情世風，于一斑全豹之間可窺可味。

《新聊齋》諸篇， 長長短短，方方面面，各呈其貌，各蘊其意。或有復迭不經之局限，更見幽婉譏刺之風采，而總領其銜的乃是一種郁結于胸，不言難待的沉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