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范成大

鷓鴣天·嫩綠重重看得成

嫩綠重重看得成，曲欄幽檻小紅英。酴醾架上蜂兒鬧，楊柳行間燕子輕。春婉娩，客飄零，殘花淺酒片時清。一杯且買明朝事，送了斜陽月又生。

這首小令描繪深春庭院的景物，抒發作者暮年在朝廷失意，胸中郁悶無法排解的感慨。

上闋寫景，抓住最富季節特征的綠葉紅花，蜂兒燕子，淡筆輕描，勾勒出庭院中醉人的美景。“嫩綠重重”與“曲欄幽檻”上的小紅花兒紅綠映襯，自然和諧，是院中靜止的景物。“綠(葉)”是“嫩”的，“紅英(花)”是“小”的，畫筆輕輕點染，便給人以美的感受。這樣寫，極有分寸，更覺醒目，很可以和李清照的名句“應是綠肥紅瘦”(《如夢令》)相媲美。不同的是，本詞寫的是紅花與綠葉并茂，與“綠肥紅瘦”相比，另是一番情景。“酴醾架上蜂兒鬧，楊柳行間燕子輕。”“酴醾”一般寫作“荼”，花兒有濃郁的香氣，所以吸引了成群的蜂兒。“鬧”字寫群蜂翻飛，“輕”字寫燕子在柳樹行中穿來穿去，都是傳神之筆。先以紅襯綠，繼以動襯靜，愈見綠葉之綠，庭院之靜。綠中可見“紅英”點點，靜中又聞蜜蜂嗡嗡，互相映襯，更覺滿院春光融融，充滿生機。

“春婉娩，客飄零”，過闋兩句，迅即轉入抒情，春光雖然如此美，身在異鄉的人仍然不免有“飄零”之感。“婉娩”在這里是溫馨美好之意。范成大一生仕宦生涯三十多年，任所經常變遷，觸景傷情，有這樣的感受是很自然的事情。“殘花淺酒片時清”，“殘花”說明時令已是暮春，同時暗喻作者已是暮年，“淺酒”微醺，片時便會清醒。作者飲酒自慰，卻又不開懷暢飲，似有隱衷，并非消極避世，更不是借酒澆愁。“淺”字措辭韻味十足，引人思索，自然流轉，與下文氣息貫通。

“一杯且買明朝事，送了斜陽月又生。”由飲酒想到“明朝事”，這“事”正是作者淺酌時始終尋思的問題，隱約道出他對時局的不滿。南宋朝廷昏聵，一些忠貞的愛國志士常因向高宗獻策進諫而受貶謫，像胡銓、辛棄疾等人就曾屢受打擊。范成大關心政局，但不像他們那樣鋒芒畢露。而此時此地，“去國懷鄉，憂讒畏譏”(范仲淹《岳陽樓記》)的感慨卻郁結胸中，所以只好努力遏制自己不去想明天的事。“買”在這里是抵換、頂替之意。尾句說送去斜陽迎來月光，猶言過罷一天又一天，意謂收斂雄心，姑且不圖有所作為。

本詞語言清麗，寫景優美恬適，于平易通俗的語句中寓深刻博遠的思想，意境含蓄蘊藉，格調清新明暢。范成大在宋代詞人中雖不是大家圣手，這首《鷓鴣天》卻不失為成功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