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李煜
《玉樓春·晚妝初了明肌雪》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鳳簫聲斷水云間,重按霓裳歌遍徹。臨風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干情未切。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
有人說,后主與道君(宋徽宗)詞都是由亡國換來,雖亡國卻值得。這話說得頗俏皮,卻沒什么道理,且不說誰愿以萬里江山換幾聲啼血悲吟,就以亡國之前的李煜、趙佶而言,也不能不說是優秀的詞人,只不過不亡國不會以勢窘而益價罷了。這里我們就要解讀一篇李煜亡國前的作品,看看他作為詞人的才情。
《玉樓春》這一詞牌名取自《花間集》顧夐詞的起句“月照玉樓春漏促”,原詞寫春夜閨怨,而李煜此詞則寫宮中春夜行樂。起首兩句即寫眾妃嬪晚妝初畢的明艷動人。這兩句是倒裝的結構,先寫那宮女晚妝后如玉似雪的白晰光艷,再交待節令、地點和人物,一下子就突出了眾嬪娥的艷麗姿容,作為這群后宮佳麗的主宰,看著她們魚貫而入排列成行,一種占有者的得意感油然而生,“鳳簫”二句接著寫宮中奏樂的情形,先是簫聲悠揚,裊裊回蕩在宮中,飄散在池苑內,消失于水天之間。“聲斷”原指樂曲結束。但在這里它卻暗示著整個演奏過程,讓人想象那樂聲飄揚在水云之間的韻致。鳳簫初歇,宮人又奏起了《霓裳羽衣曲》。《霓裳》是唐玄宗時的舞樂,曲式繁復,據白居易《霓裳羽衣歌》自注說光“破”就有十二遍。到唐末它已殘缺,李煜和他的皇后曾加以整理。這里說“重按”是在簫樂結束后再奏《霓裳》,而“歌遍徹”則是依次把全曲一部一部都唱了一遍,顯然,作者的興致很高,同時他也很喜愛這部作品。由此我們可以想見李煜的音樂素養的確是不平常的。
下片徒然一句“臨風誰更飄香屑”,是寫宮女從高處撒百合香。“更”是承上對宮女和音樂的描寫而來,意味著在視覺、聽覺的享受之后又增添了嗅覺的享受。這可人的春夜啊!作者帶著醉意,和著音樂的節奏拍打著攔干。這應該是最令人沉醉的時刻了,但他卻意猶未足,即所謂“情未切”。詞中沒有吐露不滿足處何在,只是以至尊的口氣令侍從歸去時不要點燈燭。看來,他是覺得歌舞酒色之樂畢竟不能代替春宵的清幽,于是讓侍從別點燈火,就這么信馬踏著月色歸去。不難想象,在風清月朗的春夜,如果讓侍以前呼后擁,高張燈燭地行游該是多么煞風景!
這首詞象作者的大部分詞作一樣,不事雕琢刻畫,純用白描敘事寫情,以韻致清秀勝。但首句和末句的造語還是很別致,顯出他冼練和精工的一面。詞的結構很散淡,正和行云流水般的筆調相一致,讀起來頗和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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