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派詩群·卞之琳·入夢》新詩鑒賞
設想你自己在小病中
(在秋天的下午)
望著玻璃窗片上
灰灰的天與疏疏的樹影,
枕著一個遠去了的人
留下的舊枕,
想著枕上依稀認得清的
淡淡的湖山
仿佛舊主的舊夢的遺痕,
仿佛風流云散的
舊友的渺茫的行蹤,
仿佛往事在褪色的素箋上
正如歷史的陳跡在燈下
老人面前昏黃的古書中……
你不會迷失嗎
在夢中的煙水?
象征本來就是“白日夢”,藝術家被稱為白日夢患者。但他們的夢是生命過程的永恒時刻,在這里凝聚的東西往往更真實、更深刻——也更清醒。卞之琳有許多詩寫到夢(《古鎮的夢》、《距離的組織》、《舊元夜遐思》、《白螺殼》等等),詩成了他合夢的場所,他追蹤那夢——生命過程的瞬間展開,力圖從夢中透視人生。
這首詩題名為《入夢》,是在啟示我們這里的夢不過是借喻的說法。只有清醒的人才會有“入夢”的感覺,夢實在是詩人生命的另一種存在形式。秋日的下午,世界那般寂靜凄涼。詩人的心緒一如自然,他展開了夢一般的想象。“設想你自己在小病中(在秋天的下午)/望著玻璃窗片上/灰灰的天與疏疏的樹影,/枕著一個遠去了的人/留下的舊枕,/想著枕上依稀認得清的/淡淡的湖山/仿佛舊主的舊夢的遺痕,/仿佛風流云散的/舊友的渺茫的行蹤”。這里的“你”既是詩人自指,又是讀詩的每一個人。這種第二人稱的視角,更容易將我們拉人詩中。在凄涼的秋日下午,詩人病躺在床上,透過窗玻璃,望著鉛灰的天和脫盡葉子的樹枝。這是詩人心境與自然環境的契合。人生就是這樣孤寂難捺的,你躺在病榻上,沒有人來慰藉,每個人都是“病人”。詩人枕著友人的舊枕想到了他“病”在這里的情形,這里有眼淚的漬印(“淡淡的湖山”),有理想破滅的感傷(“舊夢的遺痕”),友人舊日經歷過的一切如今輪到“我”了。他帶著一腔愁緒如今到了哪里?對“風流云散的/舊友的渺茫行蹤”,詩人是掛念的,這大概是惺惺惜惺惺吧。世界的面貌離人們的初衷越來越遠了,變得像一部殘破的“古書”,這樣的書是只配在病中閱讀的。最后,詩人對自己發出告誡:不要迷失于夢中的煙水,如果人生是一場夢,那么就讓它成為一場新夢吧!
這首詩寫得朦朧神秘,我們只能把握住每一個意象,而這些意象之間的關系卻要靠自己去賦予。從這個意義上說,你也可將此詩當做詩人懷舊意緒的表現,并無深層象征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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