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園六詠(選二首)——寫在十年浩劫中·芳鄰·流沙河》全文與讀后感賞析
鄰居臉上多春色,
夜夜邀我作客。
一肚皮的牢騷,
滿嘴巴的酒氣,
待我極親熱。
最近造反當了官,
臉上忽來秋色。
猛揭我的“放毒”,
狠批我的“復辟”,
交情竟斷絕。
他家小狗太胡涂,
依舊對我搖尾又舔舌。
我說不要這樣做了,
它卻聽不懂,
語言有隔閡。
《芳鄰》是詩人的組詩《故園六詠》中的一首。是一首揭露動亂年代的特殊產物——造反起家的新貴的短詩。通篇采用直說明言的賦體,全憑淡淡幾筆白描,卻活脫脫地再現了當年不可一世的造反升官圖中人物的丑惡嘴臉。
詩的題目取得文雅、嚴肅,意味深長。《芳鄰》者,好鄰居之謂也。“芳鄰”是個褒義詞,題目當然是個正面題目。作品的妙處,就在于反面文章正面做,不露聲色地寓貶于褒,一本正經地為“好鄰居”畫像。
詩的第一小節;緊緊扣住《芳鄰》這個題目,極寫鄰居之“芳”(好):開頭一句,賦中有比,“鄰居臉上多春色”,指的是鄰居和顏悅色,一臉喜氣。接著詩人選擇了足以顯示人物性格特征的兩個生活細節:“一肚皮的牢騷,/滿嘴巴的酒氣。”盡管“牢騷”和“酒氣”透露了一點點小市民習氣,但是此公待人和氣、“親熱”的特點,還是給讀者留下了不愧為“好鄰居”的印象。然而,這位“芳鄰”臉上的“春色”,卻像六月的天氣,說變就變。第二小節第一句開門見山,點出了“芳鄰”造反升官的身份。接著由此生發開去,寫“芳鄰”的突然變化:平日臉上頗“多”的“春色”轉為“秋色”。這“秋色”指的是“冷若冰霜”的冷色和“肅殺之氣”。“芳鄰”的臉色變了,隨之而來的是待人態度的變化。當日“夜夜邀我作客”,“待我極親熱”,一下子變作“猛揭我的‘放毒’,/狠批我的‘復辟’,/交情竟斷絕”。前后兩段白描,構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有力地襯托出這位“好鄰居”兩面人的嘴臉和靈魂。這首詩如果結在這里,揭露造反升官者的丑惡嘴臉的目的,似乎已經達到,但是詩人并沒有在這里止步,結尾一段,忽然寫到“芳鄰”家的“小狗”,乍看,好像是可有可無的閑筆,仔細一品味,閑筆非但不閑,而且是詩味雋永的出人意料之筆。在表達主題上,成功地表現了詩人不動聲色的幽默。
詩人寫“芳鄰”其人是褒中寓貶,或者說是欲貶卻褒,較好地收到了冷嘲的藝術效果;寫“芳鄰”家的小狗,卻是寓褒于貶,以埋怨的口吻,寫“他家小狗太胡涂”,筆端卻帶著感情:狗對人有情,人對狗有意,生怕“小狗”因“糊涂”,和“我”劃不清界限,而受到連累。詩人真誠地告誡它“不要這樣做了”,然而,“它卻聽不懂,語言有隔閡。”詩到這里,戛然而止。全詩三個小節,只是客觀地寫了“芳鄰”其人和“他家小狗”對“我”的態度,對“芳鄰”人品的是非曲直未加一字評論;然而,詩人對人對狗的鮮明的傾向性,卻從極其平淡的白描文字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結尾一節,又是一個對比,狗和人的對比。狗和人本來是不能對比的,讓他們相比,似乎有點荒唐,然而詩人的荒唐筆墨,卻運用得自然貼切,恰到好處地起到了深化主題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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