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研究·詩學概念·詩家三昧
古代詩學概念。語出宋陸游《示子遹》云:“我初學詩日,但欲工藻繪,中年始少悟,漸若窺宏大,怪奇亦間出,如石漱湍瀨,數仞李杜墻,常恨欠領會。元白才倚門,溫李真自鄶。正令筆扛鼎,亦未造三昧。詩為六藝一,豈用資狡獪,汝果欲學詩,工夫在詩外。”“三昧”原是佛教語,梵文音譯,意為“定”、“正定”,即排除一切雜念和束縛,使心神平定,后引申指某事的奧妙、訣竅之意,如唐李肇《國史補》云:“長沙僧懷素好草書,自言得草圣三昧。”而以“三昧”喻詩之奧境,則創自陸游。陸游初學詩時私淑呂本中,師事曾幾,屬江西派,務求藻繪奇巧。其后學問漸增,認識到“君子之有文也,如日月之明,金石之聲,江海之濤瀾,虎豹之炳蔚,必有是實,乃有是文”(《上辛給事書》)。“詩豈易言哉,一書之不見,一物之不識,一理之不窮,皆有憾焉。……大抵詩欲工,而工亦非詩之極也。鍛煉之久,乃失本旨,斫削之甚,反傷正氣”(《何君墓表》)。此時已認識到“汝果欲學詩,工夫在詩外”,所謂詩家“三昧”乃在學問,在人格精神。此議論自然是對早年學江西派過分重視句格鍛煉之學的反省。但陸游的認識并未止于此。在中年入蜀從戎之后,他一方面接觸了雄奇壯麗的山水,一方面身歷時危世亂的實際生活,熱烈的感受,憂憤的氣概,一發于詩而不能止,于是對詩的認識也進了一層。其《九月一日夜讀詩稿有感走筆作歌》寫道:“我昔學詩未有得,殘馀未免從人乞。力孱氣餒心自知,妄取虛名有慚色。四十從戎駐南鄭,酣宴軍中夜連日;打球筑場一千步,閱馬列廄三萬匹,華燈縱博聲滿樓,寶釵艷舞光照席;琵琶弦急冰雹亂,羯鼓手勻風雨疾。詩家三昧忽見前,屈賈在眼元歷歷,天機云錦用在我,剪裁妙處非刀尺。”此時他認識到詩家三昧不在句律的鍛煉,也不在修身養性工夫,而在火熱的現實生活,只有投身其中,才能獲得彌足珍貴的激情,從而擺脫前人的矩矱,寫出有自己特色的“天機云錦”之作。陸游所稱的“詩家三昧”也是一種悟境,但比之呂本中等人所談的“活法”之悟有很大差別,它不是通過飽參前人的詩文去領悟其章法、句法,而是從生活實踐中去領悟詩的精神。故其《題廬陵蕭顏毓秀才詩卷后》明確寫道:“法不孤生自古同,癡人乃欲鏤虛空,君詩妙處吾能識,正在山程水驛中”。陸游之后以“三昧”標舉詩歌境界者代有其人,如焦竑論詩提倡積學求悟,舉學字為例云:“世言子昂書初臨思陵,中學鐘王,晚師李北海,亦其大端耳。書病至眾,唯積學漸成,以次解脫,乃入三昧。”(《題子昂書法華經后》)謝肇淛著《小草齋詩話》提倡“意語勝象”,指出如“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等句,“詩家三昧,政在此中見解”。他們都標舉詩家三昧,但各人所揭示的境界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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