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五代文學與社會文化·隋唐五代文學與交通·唐代館驛制度與文學創作
魏晉南北朝時期雖也置驛設館,但還沒有形成系統的館驛制度,唐朝則制定了一整套嚴密的館驛制度。唐文人應舉、赴選、出使、赴任、遷貶,漫長的行旅途中,常打交道的,就是道路沿線的館驛、客亭、旅店,以及相當于旅店客館的寺廟道觀。總而言之,他們或多或少都得受館驛的制度約束。館驛制度、交通設施與唐文人行旅生活有很緊密的聯系,并由此而對唐人文學創作發生了深刻影響。
館驛制度促進了唐人文學創作方式的變化,在行旅中出現了大量館驛題壁、題名、紀行、送別、留別、異地寄和之作。適應行旅生活流動不定的特點,唐人靈活運用各種各樣的創作方式和文學形式敘事抒懷。
題壁 唐文人出行機會多,館驛客亭、佛寺、道觀遍布全國,題詩的機會多,處所多,興會更多,這就帶來了題壁詩的繁榮。這不僅反映在題壁數量之巨大上,而且表現為作者隊伍的高度社會化。題壁方式多樣,有時即興直題,有時先寫好詩稿,再謄抄上去,此外還有繼題、轉題、寄題等。題壁不僅有審美功能,而且有多方面的社會文化功能。
題名、聯句 題名、聯句都是文人在旅行中經常運用的文學創作方式。有的僅記錄了姓名年月及旅途往來,沒有多少文學意味,有的卻寫得“流連感愴”,頗有文學意義。與此相關的有聯句,其特點,一是同題共詠,二是聯珠疊唱,三是審韻諧律。眾作匯集,成為一篇,其佳妙之處是個人創作所不可替代的。行邁途中只要遇到工詩能文之士就有可能舉題連綴,在競賽活動中完成創作,其中的審美愉悅也不同于獨自行吟。
送別詩 唐人送別,多在交通沿線館驛中進行。送別餞行,既是一種社交活動,也常常是一種文學活動,因為只要有文士參與,必然即興賦詩,展開酬贈等唱和活動,甚至結集流布。兩京、荊揚等中心城市郊外館驛,常因文士頻頻舉宴聚會而顯得特別熱鬧,故送別是與行旅密切相關的一類題材。唐人送別詩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別。一類著重對離別這一事件本身作形象化描寫,常運用比興、象征等手法對別情、別意以及行旅漂泊情景進行比況,營造離別意境。由于詩中出現大多是讀者熟悉的意象與場景,能幫助讀者體會離別之情,故容易引起共鳴,所寫的離別有概括性。另一種寫法只針對一時一人一事,扣住具體的離別事件作細致敘寫,常詳寫送別對象、過程,想象對方沿路征行的情景,有的還交代送別原因。這么寫,二人的友誼是突出了,但由于所寫內容都只有個別性,沒有普遍性,讀者對行旅背景缺乏了解,對詩中所說感到陌生,所以難以引發同感。在唐代,運用第一種寫法創作出的佳制甚多,王勃、王維、李白、杜甫等人的作品代表了唐人送別詩的藝術成就,但數量少;運用第二種寫法創作的詩值得一提的少,量卻極大,代表著唐人送別的主流。
異地寄和 異地寄和是天各一方的唐文人維持唱酬的主要方式,是唐代社會流行的文人唱和方式之一。它通過驛遞以及順路捎帶等方式實現。原唱者從甲地寄詩到乙地,對方收到詩后,往往寫成酬答之作,回寄過來。甲方收到乙方和作,有時又寄詩過去,引起新的一輪和答,如此往復,往往形成文集。酬寄作為雙向交流的文學活動,選擇性很強,不是自己的多年故友或敬重的前輩,詩才若不能和自己相匹敵,就不會隨便與之有文字交往。白居易與元稹,劉禹錫與令狐楚,都是這樣的至交。這種關系體現了中晚唐文人之間復雜的社群關系,卻與大臣結黨營私有著本質的不同。唐人創作這類詩歌時很崇尚藝術創新,在制題、措辭、語氣方面都頗多講究,這使得寄和之作成為“智慧的技巧的文學”①。
驛遞制度與唐人文書傳送 驛遞制度與唐詩的流播有很密切的關系。“驛遞”即通過驛傳遞送,傳遞的對象是各種公私物資和文書,唐詩就夾雜在其中進行傳遞。文書有因便使、遣差官、交郵驛三種寄達方式。“因便使”就是附驛遞進,不遣專使。“遣差官”即遣專使投送,送的往往是緊急文書。交郵驛即交由郵驛中的驛卒、遞夫擔負傳遞任務,通過這一渠道郵寄的比較多。隨著館驛、進奏制度的變化,唐人文書傳送途徑與方式也在不斷改進。唐詩傳播面因而更廣,方式也更多樣。
水陸交通是唐詩最主要的傳播方式。唐人詩文經常通過驛路寄送,不僅京師與諸州如此,地方官的文字往還也是這樣。吳楚、吳蜀、吳洛、荊潭、荊夔、并汴諸州的文士,每賦詩,常飛函相示,且命同作。即使出處乖遠,亦如鄰封。傳遞方式也多種多樣。
其一,利用奉使、應舉、朝集、賀正、上計等機會“便寄”。機會一來,人們總不失時機地向親故寄送詩文。由于機會難得,一次所寄不限于一種,通常是詩、文兼寄。往返于兩京的宮員、使客到達某地后,當地官員往往托他帶去寄贈給對方的詩篇,有時出使一次,帶回很多詩章。有時托本州使京者,白居易在忠州時,便通過本州使京者寄詩給京城僚友。
其二,委托路上遇到的使客捎帶,有的是軍使,有的是出使的郎官御史。刺史、節鎮有時則派遣專使傳送文書。有時為了快捷,雇請腳力或交由仆人投送。上述文書寄送方式都是在正常的郵遞之外另辟的,能否實現,得看機會的有無。盡管如此,但因其靈活多樣,適應面廣,故仍然是水陸交通中通行的唐詩傳播方式。
詩歌傳播路線與唐代交通路線基本重合,交通繁忙的驛道同時也是詩歌流播的主要路線。唐前期政局變動頻繁,宋之問、沈佺期、杜審言等因此而不斷南貶,詩歌也隨之南播。中唐時,元稹居京,白居易則在江西、巴蜀為官,前后酬寄不斷,于是出現了“巴蜀江楚間洎長安中少年遞相仿效,競作新詞,自謂為元和詩”①的現象。令狐楚鎮汴州,與吳越文士以詩相寄和,于是出現了“新詩傳詠忽紛紛,楚老吳娃耳遍聞。盡解呼為好才子,不知官是上將軍”②的現象,可見水陸交通對文學作品的宣播,作家聲名的傳揚能產生廣泛影響。
唐代交通與唐人文集面貌的變化 唐人文集成集之前還有一個較長的流傳過程,其間常出現作品數量的增減,篇第的錯亂,文字的訛異。致誤的原因之一是詩歌的題壁與轉抄。題壁會引起別人轉抄,這好處固然頗多,但隨之而來的問題也多。其一,題詩上壁后文字可能經好事者改動,作者也會不斷修改詩稿,造成一首詩存在兩種以上的版本,壁上詩播于人口,卷上詩傳于人手,除非作者手定,否則莫衷一是。有時候一首題壁有兩個文字不盡相同的題目,其實,一個是題壁時名,一個是卷上詩題名,并非訛誤,而是兩種情境下創制的題目。其二,與此類似,投寄送別詩也有兩個版本,一本在對方,一本作者自將,文字也會發生變異,兩個版本同時流傳。其三,唐人制題往往帶有敘事性質,多對成詩事由、經過、目的作出交代。其中佳制,道路上的行客讀后往往轉抄,有意無意間會將原題中的字漏省,如題壁詩中的“題”、“屋”、“壁”、“驛”等字就經常被省略或漏失,導致版本差異,《全唐詩》中有許多這方面的例子。其四,寄題(即委托別人將自己的詩篇題寫在指定處所)也容易造成版本歧異,錄文入集之際有可能漏寫原作詩句。
注釋
① 前川幸雄《智慧的技巧的文學》,《日本白居易研究論文選》第194頁,馬歌東譯,三秦出版社1995年版。① 元稹《白氏長慶集序》,《全唐文》卷六五三,中華書局1983年版。② 白居易《宣武令狐相公以詩寄贈傳播吳中聊奉短草用申酬謝》,《全唐詩》卷四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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