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學與文學傳統·宋代散文與文學傳統·積極用世、干預現實的一貫精神
中國的文人一貫有積極用世的傳統精神,而文章被稱為是“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曹丕《典論·論文》),所以,在文章中表達他們用世的精神、表達他們的理想以及對時局的看法就是極其自然的事了。而且,對文人來說,文章也是他們最得心應手、最適于他們表達思想的工具。所以,宋代之前,文人已自覺而明確地提出了諸如“文以明道”、“文以貫道”等主張。
宋代的文人同樣很自然地繼承了這一傳統。而且,如前所述,由于宋代文人的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高,且大都兼文人與官員的身份于一身,使得他們有著比此前各朝各代的文人更強烈的主人翁意識,加之當政者在廣開才路的同時,也廣開言路,使文人有了大發議論的機會與氛圍。所以,宋代文人在他們的文章中,論政,論兵,指斥時弊,發表對時局的看法,比此前各代的文人更普遍、更積極、更深刻。
北宋之初,文人們就寫出了特色鮮明的論政之文,王禹偁的《朋黨論》就是很有代表性的一篇,此后為數眾多的《朋黨論》的出現,與此文的影響大有關系。在此文寫作之后,隨著北宋改革與反改革的斗爭,黨爭愈來愈激烈,所以人們不能不嘆服此文作者的洞察力。稍后,范仲淹“冒哀上書,言國家事,不以一心之戚而忘天下之憂”(《上執政書》),其“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岳陽樓記》)的胸襟,幾乎成了宋代文人的行為楷模。而尹洙則針對最高統治者抑制武將而致軍事失敗的現實,寫了《敘燕》《息戍》《兵制》等論兵之文,“但為救敗之策爾”(葉適《習學記言序目》卷五○)。至蘇舜欽出,“敢道人所難言”(歐陽修《湖州長史蘇君墓志銘》),甚至指出“竊恐指鹿為馬之事,復見于今朝也”(《乞納諫疏》),言辭之尖銳、勇氣之超群,令人為之動容。而北宋文壇的盟主歐陽修,其論政之文,同樣膽氣十足,議論深刻,如其《朋黨論》一文,列舉殷紂王、漢獻帝、唐昭宗等帝王禁絕朋黨而亡國的故事,矛頭直指當今天子。改革家王安石的《上仁宗皇帝言事書》《上時政書》等既是奏疏,也是不可多得的論政散文。而蘇洵的論兵之文,亦縱論古今,指切時弊,極有深度。如其《六國論》一文指出:“茍以天下之大,下而從六國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國下矣。”雖題曰《六國論》,其主旨又明確地是“譏時之弊”了。繼歐陽修之后主盟文壇的蘇軾,同樣也寫出了不少論政論事的精彩文章,如《御試制科策》,還有《策略》《策別》《策斷》等準備應試的文字(如其中的《課百官》《安萬民》《教戰守》等,更具體的如至今仍然被人們廣為傳誦的《教戰守》等篇),對朝廷的用人問題、賦役問題、財政問題、備戰問題,都提出了鮮明的意見,議論深刻,言辭犀利。在熙寧變法時期,他所作的《上皇帝書》,也對“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三個重要問題提出了明確的看法,言辭亦頗為激切。蘇軾胞弟蘇轍,其性格較蘇軾沉穩,但其文章中亦同樣對時政提出自己明確的看法,如《新論》三篇,縱論天下事,尤其是對當時的三大弊端“冗吏”、“冗兵”、“冗費”問題,做了深刻確切的剖析論斷。宋室南渡,時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變化,文章的主題也發生了變化,針對戰與和的大政方針發表看法的文章占了主流。南渡之初最有名的文章,莫過于胡銓的《戊午上高宗封事》。此文痛陳時弊,怒斥秦檜等三人,并“愿斬三人頭,竿之藁街”,“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耳,寧能處小朝廷求活耶”? 此文一出,震動朝野,金人亦“募其書千金”。稍后,范成大也寫了《論獻說迎合布衣補官之弊札子》《又論民兵義士札子》等文,對時政及軍事問題提出了明確的看法。與范成大同為“中興四大家”的楊萬里,也寫了《論君道》《論治原》《論國勢》《論政》《論相》《論兵》《論將》《論冗官》《論人才》《論民政》《論選法》《論刑法》《論馭吏》等文,觀點鮮明,亦不無精辟之見。而陸游的論政之文,則以《上殿札子》等為代表,對朝廷的吏治,從大到小都多有指摘。至于兼愛國名將與愛國文人于一身的辛棄疾,更是有著不少議論深刻的文字,《九議》《美芹十論》等篇早已廣為人知。與辛棄疾同時的陳亮,其《中興五論》《上孝宗皇帝書》等,更是議論恢宏,言辭激切,肆無忌憚,聲震朝野,連孝宗皇帝也“赫然震動”。到了宋末,又有許多愛國志士,用文章發表自己對時局的看法、表達自己抗敵報國的心志,如文天祥的《指南錄序》《指南錄后序》《正氣歌序》等,既抒寫心志,又指陳時弊,直抒胸臆,慷慨激昂,為宋代散文寫下了最后的光彩的一頁。
通過以上的羅列,我們看到,宋代的散文,與時政關系極為密切,許多為人傳誦的名篇,本來就是奏疏,或是干預現實、議論時政的文字,但同樣文采縱橫,是不可多得的文章名篇。從文學傳統的角度看,這樣的文章,最能體現中國文人一貫積極用世的精神,也最符合“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的作文規范。
上一篇:宋代文學與文學傳統·從總體上看宋代文學與文學傳統·積極淑世的精神
下一篇:隋唐五代文學·隋唐五代小說·“傳奇”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