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研究著作。十五卷。清王夫之撰。王夫之(1619—1692),字而農,號薑齋。衡陽(今屬湖南)人。《清史稿》卷四百八十七有傳。明末崇禎舉人,明亡,仕南明桂王為行人,遭受奸人的讒害。曾舉兵抗清,后隱居衡山石船山,拒不仕清,杜門著書。學識淵博,遍涉天文地理歷算,文史哲俱通,尤其在哲學上反對程朱理學,成就為大。詩文詞兼工,著作豐富,后人匯成《船山遺書》,有一百余種,三百五十八卷之多。
《楚辭通釋》在編排上,卷一至卷十二與王逸注相同,卷十三至卷末與王注有異。卷十三和卷十四為江淹的《山中楚辭》、《愛遠山》,卷末則為王夫之自作的《九昭》。他認為賈誼的《惜誓》和淮南小山的《招隱士》,尚“得屈宋之遺風”、“紹楚辭之遺韻”,故予保留?!岸镀咧G》以下,無病呻吟,蹇澀膚鄙之篇,雖托屈子為言,其漠不相知,徒勞學步,正使湘累有靈,實應且憎”,故刪去不錄。在這一點上,他完全同意朱熹的看法。
此書各篇均有解題,先列王逸之說,后說自己之見,有的同意王注,有的則駁正王注之訛。這些駁正之論往往十分精彩,引人注目。如他反對王逸說《天問》“文義不次序”,認為“篇內事雖雜舉,而自天地山川,次及人事,追求往古,終以楚先,未嘗無次序存焉”,并進而概括此篇主旨為“有道而興,無道而喪”。他亦反對王逸謂《九歌》有“風諫”之意,駁之曰:“今按王逸所言托以風諫者,不謂必無此情……熟繹篇中之旨,但以頌其所祠之神,而婉娩纏綿,盡巫與主人之敬慕,舉無叛棄本旨,闌及己冤,但其情貞者其言惻,其志菀者其音悲?!薄啊毒鸥琛芬詩使砩?,特其凄悱內儲,含悲音于不覺耳。橫摘數語,為刺懷王,鬼神亦厭其瀆矣?!敝赋鐾跻輸嗾氯×x,牽強附會,不免褻瀆。如果說《九歌》中夾有一些悲音,也只是不自覺地流露,而斷非諷刺懷王。這樣理解,比較準確地把握《九歌》為祭祀樂歌的特點。他又認為《禮魂》不是單獨的篇章,而是其他各篇的共同結尾,為“送神之曲”。這一說法得到聞一多的響應,并進而以為《東皇太一》為各篇共同的開頭,為“迎神之曲”。如此則《九歌》恰為九篇。又如,他認為《卜居》是“屈原設為之辭,以章己之獨志也”,“故托為問之蓍龜,而詹尹不敢決,以旌己志”,“而王逸謂其心迷意惑,不知所為,冀聞異策,其愚甚矣”。所論甚中肯綮。
又如論宋玉《九辯》,謂其“紹古體為新裁,可以被之管弦,其詞激宕淋漓,異于風雅,蓋楚聲也,后世賦體之興,皆祖于此。玉雖俯仰昏廷,而深達其師之志,悲愍一于君國,非徒以厄窮為怨尤。故嗣三閭之音者,唯玉一人而已。”既指出屈宋之間的繼承關系,又概括《九辯》獨特的藝術特征及其在辭賦史上承前啟后的作用。凡此都能啟迪后人深入理解屈宋辭賦。
此書的注釋根據作品的段落層次,先釋詞句,然后分析其含義,簡潔明了,時時發揮獨到之見。如釋《離騷》“蹇吾法夫前修兮……愿依彭咸之遺則”曰:“原之沉湘,雖在頃襄之世,遷竄之后,而知幾自審,當懷王之時,矢志已夙密,于此見之。君子之進退生死,因時以決,若其要終自靖,則非一朝一夕之樹立,唯極于死以為志,故可任性孤行,無所疑懼也?!睂τ谇凇峨x騷》中即已決心一死而至頃襄王時方才自沉,其醞釀時間如此之久,人們往往難以理解,故對彭咸是否水死表示懷疑,那么王夫之對屈原生與死的分析就為讀者提供了思路,解答了疑難。
又如對于《離騷》中“蘭”與“椒”的分析亦甚精辟,謂蘭、椒、
王夫之反對明末黑暗政治,堅持反清立場,故在字里行間時露感慨。如《離騷》“哀眾芳之荒穢”下曰:“此周公鴟鸮取子之悲,所不能已,李杜戮而黨錮興,趙朱斥而道學禁,蓋古今之通恨也。”《天問》“湯謀易旅,何以厚”四句下曰:“夏后為羿所滅,少康依于斟尋,此有夏覆舟之前鑒。使桀能以為戒,則湯將何道取之乎?所謂殷鑒不遠,國必自亡而后人亡之也。”這些都是針對明末清初的形勢而發的感慨。
《楚辭通釋》的缺陷是用后代道教煉丹養氣之說來解釋富于想象的詩句。如《離騷》自“遠逝以自疏”以下,謂:“君心已離,不可復合,則尊生自愛,疏遠而忘寵辱,修黃老之術,從巫咸之詔,所謂愛身以全道也。以下皆養生之旨,與《遠游》相出入也?!币虼吮阌小褒埻袒⑺?,龍虎匹合交媾而與神遇,則三花聚頂”、“和氣守中,長生之玄訣也”之論。《遠游》中,則更多“金液還丹”、“龍虎合,鉛汞化”、“一色真鉛”等道教術語。如此理解則《離騷》一篇不免支離破碎,而《遠游》幾乎等同于養生煉丹的道書了。
較好的有民國影印的《船山遺書》本;通行的有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1959年排印本,1975年上海人民出版社重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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