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實相生《深入化窟,搜刮盡情》原文|注釋|賞析|匯評
【依據】
天地中間,號物有萬。手邊眼底,何不可畫?而必深入化窟,搜刮盡情,擇此最俊,方充君眼,妙矣哉! (金圣嘆《杜詩解》卷二)
【詩例】
畫鶻行
高堂見生鶻,颯爽動秋骨。
初驚無拘攣,何得立突兀?
乃知畫師妙,巧刮造化窟。
寫此神俊姿,充君眼中物。
烏鵲滿樛枝,軒然恐其出。
側腦看青霄,寧為眾禽沒。
長翮如刀劍,人寰可超越。
乾坤空崢嶸,粉墨且蕭瑟。
緬思云沙際,自有煙霧質。
吾今意何傷,顧步獨紆郁。
【解析】
“鶻”,即我們通常所說的隼,是一種飛得很快、很兇猛的鳥。一般的畫家都不大畫它。這首詩中的畫師偏愛畫鶻,而且畫得逼真傳神,實在是與眾不同。杜甫對畫師畫的鶻是非常欣賞的。可以說,畫師是借鶻抒發自己的懷抱,而詩人又借畫師之鶻為酒澆自己心中之塊壘。
詩在寫畫鶻之前,先寫生鶻。詩人見高堂之上,一只生鶻“颯爽動秋骨”。此鶻不拘攣,兀立而不去。及細觀,方知是畫師巧奪天工之畫,把鶻畫活了。從生鶻突起,轉到畫鶻,使得開頭顯得頓挫生姿。“乃知畫師妙,巧刮造化窟。寫此神俊姿,充君眼中物。”四句,除點明了生鶻即是畫鶻,贊嘆了畫師畫技之妙不可言之外,還暗含了另一層意思,點出畫師肯畫鶻之妙。所以金圣嘆批:“天地中間,號物有萬,手邊眼底,何不可畫?而必深入化窟,搜刮盡情。擇此最俊,方充君眼,妙矣哉!向使隨筆涂抹,潑作豬、鼠、蝦蟆等物,即豈不大受其毒,然亦惡能禁之?而此畫師獨用意若是,不知為是渠自性愛此神俊之姿,抑是渠深信君必愛此神俊之姿,此皆未可知。而總之此畫師之妙。真是超出常情萬倍矣。”(《杜詩解》)鶻有“神俊”之姿,所以畫師選擇了畫它。詩人詠鶻,自然也要圍繞 “神俊” 二字來詠。
神俊之一是“側腦看青霄,寧為眾禽沒”。在鶻后面彎曲的樹枝上,有一群烏鵲,眼光全盯在鶻身上,恐鶻軒然飛去。而鶻側頭而看青霄,全不以眾烏鵲矚目為意。這一句詩寫出鶻的傲然之態,鶴立雞群之風。畫師通過鶻和烏鵲的對比是寄寓頗深的。“而鶻方側看青霄,全不以眾鳥介于懷抱,一任群小環聚矚目,我意思則它與卿等作周旋耶?便寫出名士在眾人中矯矯不沒如畫。”(金圣嘆《杜詩解》)原來畫師是以鶻象征真名士,而以烏鵲象征群小之人。烏鵲安知鶻之志?群小豈能理解名士之胸襟懷抱?畫鶻實是畫人,詠鶻實為詠人。
神俊之二是“人寰可超越”。畫中鶻翅膀如刀劍,可以超越人寰,大有不可一世、舉頭天外的意思。而天空寥闊,正可以任其飛翔,只可嘆“粉墨且蕭瑟”,鶻終究在畫中,能飛也飛不出去。詩人在這里似乎在埋怨畫家的不是,真是奇筆。
詩的最后,詩筆再次落到生鶻和畫鶻的對比上。生鶻能從云沙之際飛來,而畫鶻只能是“顧步獨紆郁”。詩人不禁為此黯然神傷。讀來有痛切之感。
這首《畫鶻行》,筆筆都從畫中鶻不能飛去立足。初言見高堂生鶻,何以不去,原來是畫;再言眾烏鵲恐其出擊,鶻則寧沒而不舉;三言鶻有超越人寰之志,但粉墨其身,仍然是飛不出去。通詩由鶻生情,由畫生慨,流露出了詩人有志不得申的深沉的感喟。在“深入化窟,搜刮盡情”這一點上,詩人和畫家可謂是心心相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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