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賈惜春》解說與賞析
賈府里的四小姐惜春,是賈敬之女,賈珍的胞妹,不詳其生母為誰。小說在描寫她出場時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在以后的情節(jié)中,她似乎始終給人以幼小的印象,始終處于配角地位,這里也可以看出作者的匠心:賈府里的“四春”,有的用重筆(如探春),有的用虛筆(如元春),有的用淡筆(如迎春),有的用簡筆(如惜春),這樣才有層次感,突出重點。這是小說創(chuàng)作中的一條重要秘訣。
賈惜春和她的兩位姊姊迎春和探春一樣,生活上都由奶嬤嬤和丫鬟照料,平時不問世事,略讀詩書,受的是封閉式的教育。但三人中,探春智商較高,迎春和惜春較差。秋爽齋結(jié)詩社時,她雖不工詩,也參加詩社,雅號“藕榭”,分派的任務(wù)是謄錄監(jiān)場,給人印象較深的是,她能繪畫,曾受賈母之命,畫《大觀園行樂圖》。如果對大觀園里的旖旎風光沒有某種程度的熱愛,很難想象她會附庸風雅,去參加這些吟詩作畫的活動。可見這位少女的心,最初也是有一定熱度的。
但《紅樓夢》第5回《金陵十二釵》正冊之七,畫的是一所古廟,里面有一美人,在內(nèi)看經(jīng)獨坐。判詞云:“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這顯然寫的是惜春,《紅樓夢曲·虛花悟》也作了類似的提示。人們不禁要問:促使她后來出家為尼的動因究竟是什么呢?清人王雪香在《石頭記論贊》中說:“人不奇則不清,不僻則不凈,以知清凈法門,皆奇僻性人也。惜春雅負此情,與妙玉交最厚,出塵之想,端自隗始矣。”是的,惜春與妙玉接近,受妙玉影響較深,但從根本上說,她的孤僻狷介的性格又是觸發(fā)她與妙玉志趣相投的內(nèi)因。
王夫人抄檢大觀園時,她的丫頭入畫因與外人私自傳送東西而受到譴責,這時惜春的內(nèi)心世界來了一次大暴露。她不但不為入畫辯解求情,反而頓促或打,或殺,或賣,趕快帶了她去。她說:“古人說得好,‘善惡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夠了,不管你們。”又說:“‘不作狠心人,難得自了漢。’我清清白白的一個人,為什么教你們帶累壞了我!”這就說明惜春已經(jīng)從怪僻、無知、極端個人主義發(fā)展到 “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如果說,佛教宣揚“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話,惜春恰恰違背這一佛教真諦,實際上她只圖逃避現(xiàn)實,以求個人精神解脫而已。
曹雪芹沒有把《紅樓夢》寫完。根據(jù)判詞和《紅樓夢曲》的暗示,在后幾十回中,她的性格風貌和思想脈絡(luò)還應(yīng)該有所發(fā)展,而最后促使她投入空門的是目睹賈府的衰敗,目睹三位姐姐都沒有幸福美滿的下場,于是“勘破三春景不長”,走上“了悟”、絕望的道路。據(jù)脂硯齋批語說,惜春后來“緇衣乞食”,境況凄慘。她能不能躲過“生關(guān)死劫”,求得心理平衡,還得打上一個很大的問號。
《紅樓夢》寫貴族家庭沒落時眾少女的悲劇,都是“一人一面”,絕不雷同。根據(jù)惜春的性格和行為,根據(jù)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安排她一個落發(fā)為尼的出路,基本上是合情合理,符合生活邏輯的。茫茫世途,她似乎也別無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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