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瓠集

清康熙刊本《堅瓠集》目錄書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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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文言短篇雜俎類筆記小說集。十五集六十六卷。題“長洲石農褚人獲學稼纂輯”。褚人獲,字稼軒,一字學稼,號石農,江蘇長洲(今蘇州)人,生平事跡不詳。成書于清康熙三十年(1691)至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之間。

現存主要版本有清康熙刊本,藏上海圖書館;清道光十二年(1832)尋春書屋刊本;民國上海文明書局“清代筆記叢刊”本;民國上海進步書局“筆記小說大觀”石印本;1926年柏香書屋校印本,藏上海辭書出版社。1986年浙江人民出版社影印柏香書屋校印本,1995年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筆記小說大觀》影印上海進步書局石印本。

《堅瓠集》取材于歷代筆記和野史,內容涉及歷代典制,風俗民情、神異鬼怪、名人事跡、歷史掌故乃至讀書心得、詩文評論等。其中小說以記人物的遺事瑣聞為主。從故事的人物看,可分為以下幾類:一、帝王將相。如二集卷二中有關明洪武帝的故事就有二十多條,有些為他歌功頌德,像《滿江紅》、《大明皇帝》等;有些則揭露了他的蠻橫、狹隘和殘暴,如《老頭兒》,寫洪武帝微服出訪,被一老婦人稱呼為“老頭兒”,怒而“戮其一空”。二、封建官吏。大多是揭露各級官吏的偏狹、貪婪、殘暴、粗俗、腐敗無能,如二集卷四《阿丑》、五集卷二《嘉善林知縣》、十集卷二《縣官生日》等,對他們進行辛辣的諷刺和無情的鞭撻。另外也寫到了一些清廉之官,如七集卷一《海剛峰清苦》、卷三《魏公清望》、《韓汝節題松》中的海瑞、韓琦等人,都是歷史上有名的清官。三、文人士大夫。身為文士,作者對士大夫文人的恃才傲物、懷才不遇,孤芳自賞、詩詞諧謔的軼聞懷有特別的興趣,故書中此類作品很多,如七集卷一《張百杯》表現詩人的曠達;卷三《東坡戲妹》寫文人兄妹的機智幽默,都是有代表性的好作品。四、下層人民。主要是寫勞動人民的智慧、勤勞、專情、重義。尤其是一些愛情故事,把主人公的命運同社會狀況相聯系,有一定的社會意義。其他尚有一些講能人異事、鬼怪神異的故事。

《堅瓠集》卷帙浩繁,內容豐富多彩,但有博而不精的缺點,加之大部分作品輯自他書,寫法各異,在藝術上并沒有形成一個統一的風格,但從中還是可以看到作者對諧謔、幽默、諷喻、理趣以及語言簡明的追求。

東坡戲妹

《女史》說,蘇東坡的小妹擅長詞賦,聰慧善辯,但其貌不揚,前額寬廣凸出。蘇東坡曾寫詩戲謔她說:“蓮步未離香閣下,梅妝先露畫屏前?！碧K小妹當即反唇相譏答道:“欲叩齒牙無覓處,忽聞毛里有聲傳。”這是譏嘲蘇東坡胡須濃密?！秲缮侥劇返挠涊d則略有不同。東坡戲妹說:“腳踵未出香房內,額頭先到畫堂前。”蘇小妹回應說:“去年一點相思淚,今日方流到嘴邊?！背靶μK東坡的臉特別長。

嘉善林知縣

嘉善知縣林某打死一家十三口人。鄆城況鐘巡察浙江,要治他殺人抵命的死罪。林某遂重重賄賂鎮守中官李文,想讓李文演戲宴請況鐘。況鐘知道后,令伶人演出中加以揭露。于是伶人假扮一官員賞玩雪景,作了一只雪獅子,令軍卒將雪獅子藏在陰涼處,以等待隨后領賞。這只雪獅子藏在何處,他們反復商量,頗覺東也不妥,西也不妥,唯覺藏在嘉善縣是最佳方案。理由是:你不見嘉善林知縣,濫殺無辜,打死一家十三口人,逍遙法外,這嘉善難道不是有天無日的地方嗎? 在座的人莫不震驚,那想乘機為林知縣說情的李文也嚇得不敢開口了。

海剛峰清苦

海剛峰掌權時,剛正不阿。有個姓陳的御史在市場上買米,只付市價一半的價錢。這也是多年官府欺壓平民的老規矩,人人都敢怒不敢言。海剛峰知道后,不顧眾人求情將他杖責三十板,并戴枷于衙前示眾。陳御史對海剛峰恨之入骨。到了海剛峰去世的時候,陳御史隨同眾人前去探視,只見他的住處只有很破舊的床幃被褥,打開他的宦囊,只有俸銀八兩,舊衣數件,這種清苦是有些貧寒的讀書人也忍受不了的。陳御史看后說:“我再不怨恨他了?！焙偡逑略嶂?市民夾道祭奠,沿江數百里不絕。王鳳洲評論說:“不怕死,不愛錢,不立黨。這九個字就概括了海公的生平。再多贊揚的話,也不如這個評價啊!”

一字不茍

高適任兩浙觀察使時,經過杭州的清風嶺,題了一首詩:“絕嶺秋風已自涼,鶴翻松露濕衣裳。前村月落一江水,僧在翠微開竹房。”后來高適翻閱詩稿,覺得月落時江水隨海潮而退,看著只有半江水,于是考慮把“一”字改為“半”字。后來他巡查臺州,辦完公事后,又來到寺廟里,向僧人索要毛筆修改那首詩。廟里的僧人說:“上個月有個官員路過這里,稱贊這首詩寫得非常好,但那‘一’字不如改為‘半’字。并且改了以后才離去。”高適十分驚訝,忙問那人是誰。僧人回答說,那改詩的人是義烏駱賓王。古人作詩,往往字字斟酌,一字不茍,但見識卻有快有慢。

詭譎秀才

元末崇仁有個名叫吳徹的秀才,精通詩文。他為陳友諒所得,并被視為心腹。陳多次授予他官職,他都推辭說,寧愿安于自己現在的賓客幕府的身份。陳稱他為先生。到了朱元璋討伐陳友諒的時候,陳讓吳徹去游說朱元璋,結果吳半路上被人捉住,獻給了朱元璋。朱素聞吳的才名,讓他為天閑百馬圖題詩,吳徹于是題詩一首:“問渠何日渡江來,百騎如云畫鼓催。九十九中皆汗血,當頭一個是龍媒。”原來吳徹雖然為陳友諒所用,但見到朱元璋后覺得他是天命所歸,會做皇帝,才做了這么一首詩。朱元璋估計吳不會為自己所用,想離間他們君臣之間的關系,在吳的臉上刺下“詭譎秀才”四個字,將其遣還。陳友諒果然因此而厭惡吳徹:像這樣的面貌怎能做自己的幕府呢?吳徹于是乘小船離去,隱居起來。后來陳友諒戰敗身死,其子逃奔武昌,朱元璋惱怒城池久攻不下,就想屠城泄憤。這時轅門外有自稱“詭譎秀才”的人求見,朱將其召入,兩人談了許久,朱又命吳以“西山夜雨”為題做詩,吳寫道:“莫厭西山夜雨多,也應添起洞庭波。東風肯與周郎便,直上金陵奏凱歌?！敝祛I會了吳徹的言外之意,立即下令撤軍回建康。那時,敵軍正準備乘虛攻打建康,這一來只好作罷了。

十字罪

康熙初年,常熟幾名書生上京趕考,途中一名書生突然從馬上掉下來昏死過去。同伴們趕緊停下馬,把這書生抬到一家旅店中。過了一天,這名書生才蘇醒過來,回憶說自己被兩個小卒拘押到一座宏偉的殿堂中,一問知道是地獄,而且在那兒遇見一個舊友,對于他的到來十分驚異。那朋友幫他查看他的祿壽,原來他陽壽未盡,是判官弄錯了。等閻王審完事,朋友幫他稟明,他就被釋放了。朋友送他走時,他問道:“我生平從來沒有做過壞事,憑什么拘押我呢?”朋友告訴他說:“你犯了‘十字罪’?！边@書生忙問是哪十字,朋友說:“睚眥生惡念,邂逅起邪心?！边@時他就驚醒了。這十字人人都易犯,應該寫在衣帶上,時時警惕。

還銀得子

京城幾個窮人借了十兩銀子,想用來作本錢賣燒鵝。他們借路邊銀店的錐子想鑿開銀塊,忽然有一塊銀子迸起來不見了。這塊銀子約有八錢,他們怎么找也找不見,于是大家互相埋怨,甚至有人要為此拼命。第二天,他們又聚在樓下爭執不已,樓上有個監生問明了爭執的原由,告訴他們說自己昨晚回來時在門檻內撿到一塊銀子,應該是他們丟的,就拿出還給了他們。眾人十分感謝,分出一半要酬謝監生,監生堅決推辭說:“我如果想要的話,就藏起來不說了。你們借來的錢,我怎么忍心分一份呢?”大家更加感激他的恩德,想日后有所報答。后來,這些人賺了大錢,看見有人在路邊賣一兒童,要五百文錢。大家商量后以三百文錢把這兒童買下,想把他送給那拾金不昧的監生做書童。到了監生的住處,那小孩一見到監生就喊爹爹,并大哭起來。監生也哭了起來。原來這小孩正是他在張家灣丟失的兒子,被壞人抱走已經三個多月了。監生父子十分感激眾人,送上銀子表示感謝?？梢娨患剖戮褪沟酶缸油昃?善有善報,這正是造物的奇妙啊。

必然偶然

新安的一名書生跟從一位老師在山中讀書。有一天,學生問老師讀書是為了什么,老師回答說是為了參加科舉。學生說科舉只是偶然的事,怎能視為必然。老師說,讀書參加科舉考試的競爭是必然的事,不能說是偶然。后來師生二人學有成就,各自建立了學坊,老師的學坊題名為“必然”,學生的題名為“偶然”。多年以后,“必然”學坊坍塌在地,而“偶然”學坊卻安然無恙。

柳敬亭

泰興柳敬亭因擅長說評話而聞名。順治初年,馬進寶鎮守海上,將柳敬亭招致官署中。一天吃飯時,馬進寶發現飯中有老鼠屎,勃然大怒,將老鼠屎取出放在桌上,打算狠狠處置廚師。柳敬亭知道馬進寶殘忍酷虐,視殺人如兒戲,非常同情廚師,于是將桌上的鼠屎拿來吃掉,說:“這是黑米!”馬進寶見鼠屎沒了,于是也就不再追究了。柳敬亭宅心仁厚,經常像這樣為人排難解紛。

狄梁公善針

狄梁公醫術精良,尤其擅長針灸。他在關內做官時,華州有一富戶,兒子的鼻尖上長了一個肉瘤,大如拳頭,一碰就酸痛刻骨,而且還壓迫眼睛,不能正常視物。富人征求良醫,并許諾重賞酬謝。狄梁公看見這孩子的病狀,十分同情,立即用針灸術為他治療。他在病人的腦后下針,進針一寸多,同時詢問病人感覺,知道針氣已經到達患處,就迅速把針抽出,肉瘤應手而落。病人的眼睛也完好如初。富人非常感謝,奉上酬謝之物。狄梁公笑笑說:“我這不過是急病人所急,實踐自己的志向而已?！笨匆膊豢茨切┏曛x的物品,飄然而去。古人說:不為良相,則為良醫。大概是因為兩者都有濟世之術。像狄梁公這樣,不正是兼有良醫良相的才能,而且都收到了濟世救民的效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