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行鉤始懸,此夜月將弦。
川澄光自動,流駛影難圓。
蒼蒼隨遠色,漾漾逐漪漣。
無因轉還汎,回首眷前賢。
在中國古代詩歌中,詩與月似乎結下不解之緣,尤其是江月、水月最為詩人所喜愛,歷代都有吟詠佳作。然而,在不同詩人的筆下,江上月景卻情態萬殊,各有各的風采情韻,鮑泉這首詩也自有它的獨特風韻。
詩人先用“客行鉤始懸”回敘一筆,點出離家遠行時的月景。那時只是月彎如勾,懸在夜空,而今夜的月亮已將是半圓如弦了。從一彎新月到月將半圓,表明客行在外已有數日光景了。這是明寫月的變化,暗寫客行時日。雖然時間不算長,但從首句開頭即說“客行”,接著又計數時日的心理活動來看,已經流露出望月思家的情緒,有著“舟子夜離家,開舲望月華”的心境,所以三四兩句清辭低吟,寫了:“川澄光自動,流駛影難圓。”因江水清澈,倒映在水中的明月格外明亮,月色滿江,光波搖蕩,一片清幽。在奔流不停的江水中,月影被波浪捵開了,總見不到圓月的形影。這是借月影難圓喻親人團聚之難,寫來清婉幽麗,隱約間有一種淡淡的愁情。
詩的六七兩句:“蒼蒼隨遠色,漾漾逐漪漣”,仍寫江上月景。舟行江中,只見明月依人,隨舟而行,無處不在,清光悠悠,處處映照。在月光下,遠山蒼蒼,江波蕩漾,一靜一動,相映成趣。詩人不說月映遠山、照漣漪,而說它“隨遠色”,“逐漪漣”,明月就變成有情有意之物,好像它有意追隨青山,追逐江波,追逐著客途漂泊的詩人,誠是信手點化,別具情思。
明月作為詩人心靈觀照的對象,對居家和客行者有著迥然不同的感情引發作用,沈約《八詠詩》就說過:“居人臨此以笑歌,別客對之傷旦暮。”在古代詠月詩中,客行多于家居,他們的心境大抵如謝莊《月賦》所說:“美人邁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臨風嘆兮將焉歇,川路長兮不可越。”或如李白《靜夜思》所說:“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鮑泉離家客行,江上望月,自然屬于“別客對之傷旦暮”。所以盡管月色清幽,使他賞愛不盡,也還是勾起了思家之情,正是在這種心情支配下,末尾兩句才寫了:“無因轉還汎,回首眷前賢。”江潮漲落有期,而自己卻不能隨著退落的江水回到故鄉,去路遙長,令人憂傷。這滿懷的愁緒訴說不盡,但心中孤寂,又不能不說,思來想去,終于吐出一句“回首眷前賢”。唯有回首往古,從前賢那里尋求感情的共鳴了。這里沒有明說賢人何指,也沒有說明所眷何事,但無疑是此情與古同,將此時此地的離情別緒與古人彼時彼地的客愁羈思打成感情的連結,達到心靈上的冥通。這層意思,詩中始終不肯說破,幾經繞旋,依然隱在內心深處,顯得低徊深沉,含蓄婉曲,給人以遐想的空間和咀嚼不盡的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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