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石園演義》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作者署“頑叟訂定,笑翁撰述”,其生平始末未詳。小說于光緒戊戌 (1898)年秋連載于廣州東華日報,次年己亥秋成書出版,計七回,續集未見。
小說據趙之謙 (撝叔) 所編的《仰視千七百廿九鶴齋叢書》中七弦河上釣叟《英吉利廣東入城始末》一書所敘史實演義而成。這里所說的 “入城始末”,指第二次鴉片戰爭時期英法聯軍艦只用武力攻占廣州城,并俘虜廣州總督葉名琛至印度孟喀島這一恥辱的歷史事件。書前濃影小郎《本館自序》中記述了作者笑翁的一段話: “此事為吾粵一大艱厄,中國權力之失,實起點于此?!笨磥?,作者在廣州城被英法侵略軍攻破近四十年之后,著此《演義》,為的是探討“中國權力之失”這一關系到國家和民族存亡的大問題。小說雖短短七回,卻是近代文學史上正面描述帝國主義侵略我國南大門最早的“國恥小說”。在上述《入城始末》之前,已有永嘉張志瑛氏所撰的《入城始末》(參見阿英編《鴉片戰爭文學集》 下冊的說元室主《咸豐丁巳英人廣州入城始末記》)。笑翁與《入城始末》的作者一樣,其愛國情緒與思考,發生在近代著名的康梁戊戌變法那人心思變的時代。雖然他們的思考和變革的實踐沒有獲得成功,但他們的思想和實踐激起了人們更急切地尋求變革的道路。《羊石園演義》 (下稱《演義》),借前人思考的成果用小說形式形象地回顧了廣州在近代史上使國家和民族蒙受恥辱的歷史事變,企圖探索歷來以老大自居的清王朝在西方列強的軍事進攻面前之所以失敗的根本原因。
《演義》的敘事線索大體遵循《入城始末》所記述的史實發展過程,除對原有史料充實加工成為具有通俗的故事外,還將有關的人物和地名等名稱以草木之名。凡對這段歷史稍有了解的人,是會明白其所指的。如羊石園即廣州,鶯粟國指英國,佛手國指法國,花王即清朝皇帝,大冬葉即叫名琛,薯莨頭即徐廣縉等。如果將《入城始末》與 《演義》對照來讀,小說中人物幾乎一一可得到落實。小說敘寫鶯粟國攻占廣州城大致分為三個階段。首先在略敘羊城有關古五羊石的傳說后,接寫旗艾 (即耆英) 屈辱求和與薯莨頭正義抗爭的不同結果(道光丁未至咸豐癸亥即1847—1852)。第二階段即此后大約五年時間里在葉名琛任廣州總督的前期。當時廣州府轄內的東莞、佛山、信宜、容縣等地“賊”“盜”蜂起,內亂外患交困,葉名琛窮于應付。作為總督,不但要派得力將領枕棣葳(即沈棣威) 等去肇慶和雷州一帶鎮壓,而英軍亦借各種借口挑釁甚至直接攻城。往往在英軍艦武裝挑釁之時,“賊軍”或民勇 (為東莞或佛山南海諸部) 奮然配合官軍抵御或阻擊外敵。第三階段是此后兩年多時間里,葉總督坐鎮廣州,直至城破之后。大概是遵照朝廷旨意,總督分出重兵北上與太平天國起義軍正面作戰 (于此,《演義》并未寫出),又分兵鎮壓內地紅兵 “賊軍” 暴亂,督府已無正規官軍守城了。英軍艦只經不斷挑釁之后,僅幾百人的兵力在炮火的配合下,終于破城直入,總督被俘,直至客死異國。如果說林則徐堅定地抗英禁煙而受朝廷貶斥邊塞反為后世敬仰,那么葉名琛以其忠于職守被俘殉國并未為當世和后人所理解。正如七弦河上釣叟為《入城始末》作序時說: “后生受其害而不知其由”,這也是引起作者著此小說的重要原因。事實是當時城破之際,官府大量檔案材料已被英軍搶去,葉名琛便獨自成為失敗的替罪羊。當然,《演義》的作者笑翁對“其由”仍然所知尚闕底里,故對主要人物葉名琛的描述不得不偏于個人責任方面。
從作者的立意來說,是因為“愛國情濃”,“滿腔孤憤誰訴”?只好“離騷漫譜”,“點點酸辛淚”(書前詞《壺中天》),借歷史演義回顧國恥,激勵國民圖強光復的意識。這也是近代史上新舊世紀交替時期“小說革命”之時,許多小說作者奮起創作之初衷。首先,作者愛憎分明,熱情地褒揚那種奮起抵御外敵,勇于捍衛國家主權尊嚴的斗爭精神。如第二回:“薯莨頭將巡虎門,先與大冬葉約道,我這此行,吉兇順逆未可預料。若議不決,請以炮碎敵船,誓與俱燼,不負那花王所托。某不愿生還了。語畢,因把總關防捧將出來,雙手遞與大冬葉接管。”不但徐廣縉義正辭嚴與敵人抗爭,連同那隨從官也是鐵骨錚錚的漢子。第三回開頭:“卻說薯公說到此時,聲色俱厲。有柏子仁、君達菜(指督糧道柏貴、 中軍副將崑壽) 兩個東西, 在艙外聞耗,忙站起來, 走進內艙一瞧, 則個鶯粟船中,有等依草附木之輩,即跑起,忙把柏、君二人攔住。君達菜此時怒從心上起,性向火中生,把個依草附木等輩,發起雷霆怒氣,輕輕向他一吼。這依草附木等輩,站不住腳,退后便走。……”這些都是《演義》 中讀來使人振奮的暢達文字。其次,作者以 “演義能補正史所不逮”為己任,用諷刺的筆調寫出那些誤國失志,甚至屈膝投降的 “臣蠹神奸”式人物的靈魂來,形成鮮明的對照(語引自濃影小郎《本館自序》)。即使同一人物伯子仁,后來當巡撫,英軍擄去葉名琛,他便投降英軍。他與那些將軍官、都統等“會奏花王,劾總管大冬葉任性妄為、沮兵不發等罪狀”,后來又“多備轎馬上山”迎接英軍,為其下山 “鼓樂前導”(第七回)。作者寫柏貴從開頭抗爭到最后的投降,何其鮮明活脫! 至于寫侯補道菜仁 (即蔡振武) 甘心為敵賣命時受到郁李仁 (即李福泰) 和花生 (南海知縣華廷杰) 的抵制這一段描寫亦大快人心:
十二月初七日,敵兵頭目與專辦議和侯補道菜仁會議,巡視園內外地方,擇各要隘駐兵鎮守。菜仁即飭楠檬院(指南??h)官花生、番薯院 (即番禺縣) 官郁李仁為前導,帶引各頭目游覽踏勘,花公、李公二人不以為然,見于形色。菜仁大震怒。李公言: “身為地方官宰,導引敵兵駐營,將何以見百姓!” 菜仁道: “事勢至此,尚不舍得這頭巾氣,恐名入清史耶?”花公忿甚道:“名入清史,公且不能!”菜仁恨刺骨,花公幾搆大禍。幸跳脫而免?!?/p>
尤其是葉名琛在左都統署被捕一節,作者情不自禁站出來發議論:“你道敵人既劫那都統去,緣何又復入尋大冬葉呢?看官,這里便有的奇怪了?!痹谶@里,作者簡直是憤怒譴責甘于為敵 “作前導”式的投降者們了。
在《演義》 中作者著力描寫的人物主要是葉名琛。看起來,全書的前中后各時期作的敘寫感情色彩似乎褒貶不一。在前期,先在第一回暴露旗艾向鶯粟國屈辱議和,“凡鶯粟國所要求皆滿口答應,盡數許諾”。后在第三回借指佞草給花王的奏章中抨擊投降派的同時,稱贊“薯莨頭曉暢兵機,大冬葉素具韜略”。作者于此褒揚葉名琛的“韜略”,與最后貶斥他于城破被俘的“呆相”一樣,同樣出自 “愛國情濃”。盡管前后褒貶不一,出發點卻是一致的。
歷史地看問題,總督葉名琛代表清政府在廣州負責全權處理軍事、外交諸方面的權責,也是清政府在廣州地方官僚集團最高代表之一。這里有兩種情況。如果應該守住而失守,這當然是要歸于指揮者責任。但由于敵強我弱而又盡忠于職守,這就要作具體的歷史分析了。然而《演義》中敘寫其守城失敗,過于歸其個人責任方面?!霸瓉泶蠖~的性子,本甚木疆,且吏事亦懇勤的。惟是見著前些時有些子功勞,他就信蕓蕓之眾驍悍可恃,動輒自高自傲,不理得外人甚么利害?!庇终f他篤信乩仙之術,“故此敵人有什么照會,他只一味弄著那個款子,輕輕略書數字,答應他便了” (第四回)。此后即寫他臨事鎮定外,幾乎未寫到他的政治、軍事各方面的韜略。即使平定各地所謂“奸民”的內亂,亦限于其部屬。如布政使沈棣威帶兵鎮壓肇慶、羅定一帶“會匪”,水師千總涼粉枝 (即梁定國)截獲“劃船(指掛外國旗的本國船艇) 鴉片煙土”等。重要的歷史事變及其代表人物的歷史地位和作用與當時社會政治、經濟、軍事、文化諸客觀環境密切相關的。葉名琛在英軍攻占廣州這一歷史事件中的功過,決非僅由其個人的“自高自傲”或“恃功”諸個人品格等所解釋得了的。正如是,《演義》的第二時期敘述各地“奸民”受到鎮壓作亂時,始終無法描畫葉名琛這位忠于職守的清季重臣的真實形象。
實際上,由于作者的階級局限和歷史局限,不可能在《演義》中反映葉名琛的階級本質,即他只能脫離人民、鎮壓人民,而決不能動員團結人民來共同抵御外敵等等,因此歷史注定葉名琛必定要走向這樣的悲劇,也是中國人民在清王朝統治下必定要經歷一段長期的悲劇歷史??少F的是,《演義》中除了在一定程度上譴責屈辱求和甚至出賣民族利益的敗類行徑的同時,對于忠于職守而客死異國的葉名琛和隨行武官藍靛(即藍瑸)寄以委婉的同情。末了,葉名琛在印度的荒島上確知自己無法與英國王朝交涉的囚禁境地,又見藍瑸“愁愁憶憶”地“一命歸休去了”,自已也就無故“病勢稍重”,于咸豐九年三月初七晚,“至酉牌,果然雷雨疾作,閃電射戶,冬葉乃絕”。后來英艦送冬葉柩船至“羊石園對河金花廟”,“屬臣花生啟棺改斂,……后以重資延洋近至,始得其法。迨剖棺啟視,剛見那尸倒覆于棺,扶他出來,皮肉未脫,面目一似生的無異,見者大駭”。作者認為葉名琛失城之罪,無面目見國人,故寫作他“尸倒覆于棺”。但小說寫他臨危不懼,鎮定自若,至死不渝,故寫他死后面目 “一似生的無異”。從而寄托了深切的同情。
《演義》在語言風格上帶有濃郁的廣州方言的通俗色彩。從草木之名到羊城地方諸如神話傳說或軼聞,如君達菜、涼粉、薯莨、旗艾、大碌木等,都是廣州本土的人們十分熟悉的品物名稱。至于五羊石的傳說,趙佗稱南越王,珠璣巷的南遷,蘇軾所書的六榕寺匾額,乃至嶺南稱水上船家為蛋家狗一類帶侮辱性的說法等等,大概是作者有意“仿二十四史演義之例撰為演說,以便閱者”而為之罷。
上一篇:《續英烈傳》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下一篇:《自治地方》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