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始
【原文】
道可道,
非常道[1]。
名可名,
非常名[2]。
無,
名天地之始[3]。
有,
名萬物之母[4]。
故常無,
欲以觀其妙[5]。
常有,
欲以觀其徼[6]。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
同謂之玄[7],
玄之又玄,
眾妙之門[8]。
【注釋】
[1]道可道,非常道:此句是《道德經》的中心思想,其中三個“道”字引起后人莫大困惑,千古以來,聚訟不絕。第一個和第三個“道”字是老子首先提出來的哲學范疇;第二個“道”字是動詞,意為用言語來說明“道”。
[2]名可名,非常名:老子認為,所謂“名”是人類根據不同事物之各自不同的表面特征而對該事物作出的指認。“名”代表了老子對事物表層、特征、象征的認識。
[3]天地之始:用“無”表述,即為混沌未開。
[4]名萬物之母:天地萬物的本原,可以用“有”來表述。
[5]妙:深邃奧妙。
[6]徼(jiào):原意為邊界,這里引申為開端、端倪。
[7]玄:深奧而不可理解的、不可測知的。
[8]眾妙之門:指精深奧妙的天地萬物及其變化規律由此而出的總門。
【譯文】
能用言辭表述的大道,
就不是永恒的大道。
能夠叫得出來的相名,
就不是永恒的相名。
天地萬物未成形的樣子,
是天地萬物的元始;
萬物本源的命名,
是孕育萬物之源。
所以常常從毫無目的、尚未成形的狀態,
來考察“道”無名無形的玄妙;
常常從有目的、受約束受局限的狀態,
來考察它有名有形之處的客觀真實。
妙和徼這兩個概念,本源相同而名稱不同,
共同稱為大道變化。
變化來變化去,
這是洞察宇宙間一切奧妙的門徑。
【解析】
開篇點出“道可道,非常道”,初步揭示了“道”的真正內涵,道是《道德經》所要講述的核心問題之一,它在天地未生成以前就存在于浩瀚的宇宙中,當天地生成以后,道就在萬事萬物中發揮著自身的作用,貫穿于萬物生成、生長、發展、消亡的始終,作為一種自然規律客觀地存在著。提起道,我們不免會在頭腦中想象它的模樣,然而我們的想象帶有很大的局限性和主觀性,真正的道是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它是客觀存在的,但又看不見摸不著,正所謂“大道無形”,我們主觀想象出的道的樣子,不是真正的道。只能稱得上“名”,“名”這個概念也是不能用語言和文字來描述形容的,語言文字的局限性比想象的局限性更大,如果用語言文字來描述大道,只能與大道背道而馳。不能用語言又不能用文字來描述大道,那如何才能認識大道呢?我們不得不采用概念和語言,即“有”和“無”這兩個“名”。所謂“有”就是存在的意思,它代表一種正在孕育萬物的狀態,是萬物的生母,即萬物是從“有”中孕育生產出來的。“無”,我們理解為沒有的意思,代表天地還沒有生成以前的混沌狀態,說明天地是從無中生出來的。
所以我們可以將“道”理解為一種“無”的狀態,一種“有”的能力,它的本源是“無”,卻可以生出天地萬物。正是如此,我們可以采取“無”的態度去體認大道的玄妙,大道的原始是空無,我們要想體認大道,就必須拋卻所有的雜念,將自己恢復到毫無思想意識的孩童時期,達到一種完全虛無的境界,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體悟到大道的奧妙和玄機。“無”和“有”是兩個我們必須把握的概念,它們是打開“眾妙之門”的鑰匙,只有通過他們,我們才能領悟大道的實質。
所謂“恒有”,就是一種永恒的有,也叫“大有”,與此相對應,“常無”就是一種永恒的無,或叫“大無”。我們可以通過這種忘卻自我一切的“大無”,體悟到天地初生時的“妙”;通過這種包容萬物的“大有”,觀察到萬物未生前的“徼”。“妙”,按漢字的組字法,可以拆分為“少”和“女”,少女不但處于妙齡,而且是純真、純潔的象征,這里用在“大道”中可以理解為天地的本始。“徼”音“交”,取交際、交媾意。交媾生萬物,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在這里,不論是“妙”還是“徼”都只是對宇宙大道中的某一狀態的描述,還停留在概念這一層面上,都是“名”。“妙”在前而“徼”在后,所以概念的“相名”也就不同了,但它們都是由大道生出來的,都是對大道的發展和變化,同稱為“玄”。“玄”意為轉變。變化來變化去,就構成了天地萬物的“眾妙”,這里的“妙”和“觀其妙”的“妙”本質意義不同,“觀其妙”的“妙”表現的是萬物中的生機,而“眾妙”的“妙”表現的是天地未生前的生機。
回過頭來看原文,我們不難發現,文中著重講了這樣幾個概念:道的概念、名的概念、有和無的概念、妙和徼的概念、玄的概念。這些概念統稱為“名”,借用老子的一句話“名可名,非常名”來說,這些概念并沒有真正地揭示出道的真正內涵,這是因為“道可道,非常道”,任何言語和文字都無法揭示出“道”的真義。我們學習和研究這些概念就是為了更好地理解“道”,它們可以作為理解“道”的橋梁。
為人之道
木匠輪扁以做車輪喻讀書
春秋時期,齊桓公任用管仲為相,在國內實行改革,發憤圖強,使齊國的經濟逐漸發展起來,國庫充實,兵強馬壯。爾后,他多次召集并主持諸侯國開會結盟,被推為各國首領,成為“春秋五霸”之首。
這一天,齊桓公利用政務的閑暇,在殿堂上讀書,一個叫扁的車輪木匠在殿堂下斫削材料,制作車輪,因為他善于制作車輪,所以人們稱他為輪扁。輪扁看到齊桓公正在伏案看書,就放下斧鑿等工具,走到殿堂前,向齊桓公問道:“請問君王,您讀的是什么書啊?書里說的都是一些什么話啊?”
齊桓公覺得一個木匠會對他讀什么書感興趣實在是難得,于是,就把輪扁叫上殿來,故意用模棱兩可的話回答說:“我讀的是古代圣人的書,書里都是圣人說的話。”輪扁又問:“哪敢問君王這些圣人都還活著嗎?”齊桓公笑笑說:“你真只是個木匠啊,圣人當然不可能活著了,他們早就死了啊!”輪扁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說:“既是這樣,那么君王您所讀的書里的話,也不過是古人的糟粕罷了。”
齊桓公一聽這話,心里怒火中燒。因為他當了這么長時間的國君還從來沒有人敢在自己面前這般無禮,更何況他現在是稱雄一方的霸主,于是他把臉一沉,說道:“大膽輪扁,一個小小的車輪木匠,膽敢如此放肆。本王在這里讀書,又沒有礙你的事,你只管做你的木匠活就是了。你卻出來胡亂議論,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本王現在命令你解釋清楚你剛才的話,若是能言之有理,我也就饒你不死;若不然,我就將你就地正法!”
看到齊桓公龍顏大怒,任誰都會膽戰心驚。可是輪扁卻并不害怕,他不慌不忙地說道:“小人并不是有意冒犯大王,還請大王息怒,且聽小人慢慢道來。我是從我制作車輪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的。車輪的制作不同一般,有的做得快,有的做得慢。制作得慢,雖然既省力又舒服,但是這樣做出來的車輪是不牢固的。制作得快,雖然效率很高,制作得多,但是卻要受累,而且由于速度快會導致木頭砍不深,做出來的車輪就有可能不合卯,顯然也不是做車輪的好辦法。憑我幾十年做車輪的經驗,我認為,要做好車輪既急不得也慢不得,要不緊不慢,隨心所欲,想到哪里做到哪里,這樣才能做出好車輪。”
齊桓公問道:“你講了這么一大通,什么做車輪不做車輪的,這究竟與我讀書有什么關系呢?為何說我讀的都是古人的糟粕呢?”
輪扁接著說:“那么怎么樣才能不快不慢,又得心應手呢?這里面的技巧只在我心里,嘴上是說不清楚的。要獲得這些技巧只能從制作車輪中尋找。就像我的兒子,他想學習做車輪的技術,但是這些技術我卻不能給他說明白,因為這是說不來的,所以他就學不到這門手藝,一直不能繼承我。因此,我雖然年近古稀卻還在做著這項工作,直到我死了,這些技藝就會跟隨我一起埋進墳墓。如此看來,古代圣人們的道理和思想也早已隨他們一同死去了。留下來的寫在書中的,不過是古人的糟粕罷了。”
齊桓公聽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區區一個小木匠能將簡單的生活常理應用于高深的哲理中去,實在可以稱得上生活的有心人和深沉的思考者。如他所言:真正的手藝是無法用言語來傳授的,而只能用心去領會,這和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如出一轍,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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