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是以圣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
〔注釋〕 天之道:自然界的規律。 張:《說文》:“張,施弓弦也。”古人用弓箭將弦加在弓上稱為“張”。與:語氣詞。 人之道:社會中的規律。 孰:誰。 處:帛書乙本作“居”。居、處古通用。 見:當為“現”,指表現。
〔鑒賞〕 本章老子又一次以“天道”喻“人道”,認為“天道”無私大公,“人道”也應無私大公;但實際社會卻相反,即“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于是老子提問:有誰肯將多余的拿出來奉獻給天下?最終看來難以做到,老子只得將希望寄托于“無為”的有道者,認為有道者才會將多余的拿出來奉獻給天下。
這“抑高舉下”、“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的“天之道”,照老子看來是一個自然普遍規律,如日初生則上升、日中天則下降,月初生則增益、月至圓則虧損,陽升極天則降、陰降極地則升;同樣暑往寒來、晝夜交替也無不表現出這種均衡、統一。
由這種“天之道”推廣到“人之道”,人世間也應“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然而,現實的社會卻是“損不足以奉有余”,社會呈現極大的不公平。這也就是說,在階級社會中統治者通過剝削手段,使侯王將相富而有余,人民百姓則不足而更損,乃至到“狎其所居”、“厭其所生”……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即是這種狀況的寫照。
而這種狀態的必然結果必定是爆發激烈的階級沖突和社會動亂。于是老子出來警戒統治者,那就是既然“天之道”是“損有余而補不足”,那么“人之道”就沒有理由“損不足以奉有余”,也應“損有余而補不足”。在老子看來,這種“損有余而補不足”是百世不變之恒理,且同存于人之心目中。然而,只要社會還存在著階級,剝削手段導致的富者更富、窮者更窮(“損不足以奉有余”)的現象就不會改變。這是由整個階級社會的本質所決定。當然并不排斥社會中個別有產者能做到這點,如魏晉名士裴楷就能“損有余以補不足”(《晉書·裴秀列傳》),以達到散物聚人的目的。
老子似乎又感到推行這種“損有余以補不足”的困難,于是還是老一套,提倡君主無為,試圖以無為而達無私,以無私而達平均,這樣有余者不得不抑而損,不足者不得不舉而益。這一套,大概在一定的社會歷史時期會出現,以達到矛盾的緩和、社會的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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