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的快樂
去年的一個秋日,我去書店轉,在書架上看見了一本小書。書名很有詩意,叫《廊橋遺夢》。封面也頗有詩意,一幅和橋有關的小風景畫,鑲嵌在一片淡黃色的底蘊中。可在封面的左上角,斜著來了一條深藍色的字,上面寫著“風靡美國的暢銷書”。這反而破壞了我的最初的好印象,也使那書的整體效果減了分。我想,一定又是那書商為了招徠讀者,使出的嘩眾取寵的伎倆。我沒有買。
事隔幾日,與朋友聚會。一朋友說他近日讀了一本好書。連忙問是什么,他說叫《廊橋遺夢》。我問怎么個好法,他說故事很感人,寫的也很好,行文講究,不急不躁,有一種古典的浪漫。這在當代的美國作品中是極為少見的。還說此書之所以風靡美國,也因為這一點。它極大地滿足了現代美國人的懷舊心理。
我就后悔沒買這書了。
很巧,去北京參加人民出版社的會,會上發的許多書里,恰好有這一本。為了能獲得真正的閱讀愉快,我在會議中一直忍住沒去翻它。我不想因為環境和心境的雜亂,影響了對這本書的欣賞。就像“風靡”和“暢銷”這類字眼,不該印在這書上一樣。等到會議結束后回到家里,我才靜下心來,開始讀它。
應該說這本書不是那種一開始就能讓人激起熱情的。它的緩慢的敘述似乎沒有向前走的意思。但隨著敘述的延續,你就漸入佳境了。它的確是一本需要有平和心境來閱讀的書。我讀下去,期待著美麗的出現。果然,它越來越吸引我,越來越感動我了。到最后,羅伯特和弗朗西斯卡之間那種刻骨銘心卻又備受煎熬的愛,那種將他們的愛延續到身后的艱辛和堅韌,還有那種兒女對他們的深刻理解和敬意,都讓人感動不已,唏噓不已。我不得不長長地吐一口氣,來舒展我的滿是皺折的心。
在放下書的很長的日子里,我總是在想,羅伯特和弗朗西斯卡的故事之所以感人,是因為他們的愛定格在最美好的那一刻,最動人的那一刻。對方留在他們心里的,始終是最完美的形象。他們沒能像別的戀人那樣走到一起,就只能刻骨銘心地彼此思念。在這樣的思念里,愛是不會淡漠的,不會走下神壇的,她永遠在最高處,永遠純潔,永遠充滿激情。如女詩人席慕蓉所寫的那樣,如果深深地愛過一次再別離,那么,再長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回首時那短短的一瞬。
可是你我誰能做到?誰能在知道結局的情況下,用短短一瞬的愛去取代一生?用一生的痛苦去換幾行短詩?同為女人,你能如弗朗西斯卡那樣,以后半生的思念之苦寂寞之苦,去換取那短短4天的幸福嗎?我想多數女人可能都做不到,她們要么不去愛,努力克制著自己;要么去延續那愛,直到彼此厭倦了結。
更何況像弗朗西斯卡他們那樣的愛,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在弗朗西斯卡的心里,也依然有著期待。在她日復一日的思念中,肯定也期待著與羅伯特的重逢。雖然她知道這很渺茫,因為是她自己讓羅伯特遠走的,是她自己決定留下的。但她依然期待著。沒有了愛的期待,女人將不是女人。女人只在愛的期待中美麗。
前些日子忽然聽人說,《廊橋遺夢》將由美國一位著名導演拍成電影。而主演弗朗西斯卡的,恰是我最喜歡的美國女演員斯特里普。這真讓我感到高興。生活中這樣讓人高興的事實在不多。
現在我也和弗朗西斯卡一樣有了期待,那就是期待著早一天在銀幕上見到她。這樣的期待讓我的心里充滿快樂。我想那該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喜歡的故事,喜歡的導演,喜歡的演員,這么些讓人喜歡的事集中出現在一部影片里,該是一種怎樣的享受?
我甚至可以想象出那影片的畫面,遙遠的黃昏,由白變紅的太陽落在菜園里,飽經歲月的古橋靜靜地橫跨在小溪上……土路旁的白木屋里,一雙期待的眼睛透過百葉窗向路上張望著……那位攝影師羅伯特·凱金走過來了,那位農婦弗朗西斯卡·約翰遜迎上去了。他們相愛,他們分離,他們思念,他們化為永恒……
現在,即使我看不到這部片子,我也已經享受到快樂了。
期待快樂時,期待本身就是快樂。有時它還會超過真正到來的快樂。
那么,就讓我們一起來期待吧。
1995年夏,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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