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開襠褲時代

開襠褲是一項了不起的發(fā)明，它不僅讓小寶寶們解決個人問題的時候比較快捷、方便，還免去了大人們拆洗衣服的麻煩。

不過，如果你以為小孩穿上開襠褲就可以保證萬無一失，那未免把事情考慮得太簡單。最開始你得訓(xùn)練，就像馴獸員訓(xùn)練小動物一樣。你訓(xùn)練的內(nèi)容，無非是讓小家伙懂得，需要尿尿的時候要蹲下。這也要訓(xùn)練？當然。她不像你一樣，一不得勁兒就知道去找?guī)以摱字闹蓝字撜局闹勒局?/p>

好不容易，小家伙知道了尿尿時要蹲下。可是她的小腦袋畢竟沒有我們靈光，往往對有感覺和采取行動的這一段時間的把握不是特別準確。還有，她對這種感覺的忍耐力還遠遠沒有你我強。有時候，她的反應(yīng)慢了些，有時候會因為玩玩具過于投入，干脆就站著解決了。每當發(fā)生了這種事情，大人會表示強烈的反感，因為這預(yù)示著他們又將投入更多的勞動。可是她呢，會覺得這是一件極其好玩的事情，還咯咯直樂。

小孩對水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可糟糕的是，她對于尿和水的區(qū)別總分不太清，一般會認為等同。這兩種因素湊到一起，便會導(dǎo)致一種讓人啼笑皆非的結(jié)果。小家伙尿完尿，總是用手去摸，更有甚者，還拿來洗臉。所以，你若發(fā)現(xiàn)她蹲在地上亂劃拉，最好趕緊跑過去制止，以免尷尬的后果發(fā)生。

那一次，我奮不顧身前去阻攔，結(jié)果還是稍晚一步。我兩手把她提起來，卻再也騰不出手來，眼睜睜看著這家伙拿手去洗臉。等我再一看，那張胖乎乎的小臉上已經(jīng)滴答滴答滿是水珠。姑且就把那叫作水珠吧。面對一個幼稚的孩子，除了哭笑不得，你還能做什么呢？

女兒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們便經(jīng)常領(lǐng)她出去玩，多去那些草木扶疏可以看到大自然的地方。兒童公園就在我家附近，風(fēng)景勉強說得過去，最起碼，有草有木，還有一個人工湖，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這個公園之所以叫作兒童公園，當然是有特別吸引孩子們的地方。那里有旋轉(zhuǎn)木馬、碰碰車、瘋狂老鼠、水上浮球、旋轉(zhuǎn)飛機、蹦蹦床、跑道賽車、軌道電車，還有一個具備相當規(guī)模的淘氣堡。當然，這些項目對一個穿開襠褲的孩子來說難度較大。那時候，女兒娛樂這方面的興趣還沒有得到開發(fā)，對這些東西并不是特別關(guān)注。

那天，我匆匆忙忙從市圖書館趕回來，半路上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如果祖孫倆現(xiàn)在還待在外面的話，我就去找她們，陪閨女玩會兒。

奶奶興致很高。“我們在兒童公園呢。”她說，“你閨女本事大了，我們在玩跳跳跳呢！”

“跳跳跳”是我們對淘氣堡的俗稱。我也忘記了這個名字是誰先叫起的，好像是我媽。反正女兒沖我們?nèi)滤ヌ臅r候，大家都知道她想去玩淘氣堡。

聽到這個消息，我也感到比較振奮，因為此前小家伙在外面幾乎從來沒有玩過任何娛樂項目，除了超市門前那種會唱歌的搖搖車以外。大概所有家長都有這種理念，孩子在這方面的興趣不宜開發(fā)得過早，因為畢竟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沒想到的是，在我們家，最早把孩子引向兒童娛樂項目這條充滿著光輝前景的道路的，居然是她的奶奶。

那天我接完電話之后，立馬把自行車的車速調(diào)到80碼，飛速趕往兒童公園。在淘氣堡上，我見到了女兒，奶奶正在喂她喝水。喝完水，這家伙連招呼也不跟我打，迫不及待地轉(zhuǎn)身又玩去了。

這個淘氣堡的規(guī)模不小，面積大約200平方米，上面有機器人、小狐貍、滑梯、蘑菇洞，還有一座高大的城墻。最具挑戰(zhàn)性的是城墻前面那個大斜坡，高約3米，頂端是城樓，城樓連著城墻，之間有一條隧道。那天恰好是禮拜天，淘氣堡上不下二十個孩子，顯得特別熱鬧。我看了看，那些孩子當中穿開襠褲的只有我女兒一個。我之前沒有想到，她在上面玩得居然有模有樣，像踩棉花包一樣一下一下往前走。摔倒了沒關(guān)系，一骨碌又爬起來。

雖然這樣的場景再平常不過，但是讓我看著有些激動。因為在我看來，小家伙像是從家庭走向了人群，從此接觸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里發(fā)生的事情只有她自己想辦法去解決，我們站在淘氣堡的墻外，眼睜睜看著，除了大呼小叫之外再也幫不上忙。

開始的時候，女兒只是在城樓之外的一些小地方轉(zhuǎn)悠，大概本能地以為那些高高的地方是只屬于大孩子們的領(lǐng)地。我沖她指指那個城樓，對她喊：“爬上去！”她居然沒有猶豫，轉(zhuǎn)身朝那兒跑去。當然，我并沒有想到她真的就能爬上去，因為我見到過有好多比她大的孩子對那里都敬而遠之。但是，我想讓她接受一下挑戰(zhàn)，爬不上去不要緊，只要敢爬。女兒爬上斜坡一點，沒多遠又滑下來，然后再爬。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小家伙好像跟其他孩子不同。別的孩子只要摔下來兩次，便不再爬。但我女兒不是，一次次回到起點，一次次重新開始。有位大姐提醒我，把孩子襪子脫了，那樣才不會打滑。一句話驚醒夢中人，于是我把小家伙叫過來，脫下她的襪子。這一下果然管用，接下來的失敗不過三次，小家伙居然爬了上去，鉆進了樓洞。

上去是上去了，可總得要下來。小家伙在猶豫，不知道該怎么下。她從一個樓洞鉆到另一個樓洞，時而在滑梯上做一下試探。終于，她在滑梯上把兩條腿放下來，可是往下滑了一小段距離就不再動了。我一下想起來，小家伙穿著開襠褲，小屁股露在外面。是啊，襪子脫下來可以不打滑，可是現(xiàn)在她的小屁股給粘在了那里。小孩的皮膚細嫩濕潤，這下給粘上，恐怕很難下來。我心里有些著急，擔(dān)心她會哭鬧。小家伙沒有哭鬧，而且看上去悠閑自在，躺在那里非常安靜。于是，我又害怕她會睡著。

正當我考慮是不是喊一下管理員幫一下忙，忽然，小家伙翻了一下身，然后哧溜哧溜滑了下來。我心里甭提有多樂了。這家伙，居然還挺聰明，做爸爸的都沒想到呢。

孩子雖小，卻是有思考能力的。遇到了問題，如果沒人幫她，她會自己想辦法。不過我覺得，她當時想要解決的問題，并不是如何下來，而是她感覺到小屁股有些不舒服，想要擺脫，所以才會翻身。一翻身，誤打誤撞就滑了下來。

那天晚上給孩子洗完澡，上床睡覺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大腳趾上有一個大泡。一個人如果要取得一些成就，那就必須要付出努力，這種付出有時候?qū)ψ约簳且环N傷害。這個道理對一個剛剛蹣跚學(xué)步的孩子也仍然適用。

從那以后，小家伙的生活中便多了一樣樂趣。單就玩的天性來說，小孩是毫無節(jié)制的。把小家伙送上了淘氣堡，如果不是大人采取相關(guān)措施，估計不到太陽落山她是不會下來的。每當?shù)搅祟^頂上的太陽開始偏西，孩子們被大人一個個領(lǐng)走了，那個穿開襠褲的小家伙還是不肯離去。她不聽話，我又夠不著她，便只好使用哄騙的伎倆。

“來呀，你看我拿著個什么？”

小家伙不知是計，晃晃悠悠跑過來，我趁機把她從里面抱出來，惹得她一陣號啕大哭。有經(jīng)驗的父母可想而知，哭的結(jié)果，不外乎是在另一方面給予補償。我把小家伙領(lǐng)到對面的政通超市，花幾元錢，買一塊口香糖或者巧克力，這才算擺平。

有一次，我從圖書館回來直接去了兒童公園。小家伙和另外一個小女孩正在淘氣堡邊上跟一個男人聊天。我媽媽說，她就喜歡跟那個爺爺說話。三人聊了一陣，孩子們便又去玩了。我大聲招呼她，本以為爸爸的到來會是一個驚喜。小家伙朝我跑了幾步，停下來，小腦瓜兒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什么人。我納悶，爸爸在這兒，你還會找誰？接著我便看到小家伙朝剛才那個男人跑去，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我感覺奇怪，這什么人？對小孩子會有那么大魔力？我走過去，小家伙也不理我。

我聽見她對那人說：“我爬了。”

男人說：“很棒，我看見了。”

小家伙又說：“我又去爬了。”

“去爬吧！”那男人說。

小家伙高高興興地跑了。

“你是她爸爸？”男人問我。

“是啊！”我回答得有些謙遜。

“就愛來對我說話。”男人說。

“哦，很好！”我說。隨后我指著另外一個女孩問：“那是你孫女？”

“不，是我閨女。”他回答。

我頓時感到無地自容，心里埋怨我媽，您這什么眼神兒！我仔細打量一下面前這個人，穿著非常樸素，長相也同樣樸素，看樣子聽聲音都不像是城里人，遠處看的確顯老，不過離得近了也不覺得年紀有多大。

小孩子就這樣，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給你一個難堪。不過無論小孩子做出什么樣的行為，都會讓人覺得滑稽可愛，因為他們始終是純潔無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