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幸福!
(1832年1月12日)
奧·布朗基
事件背景
奧·布朗基生于1805年,卒于1881年。是法國無產階級政治家,空想社會主義者。策劃、領導了多次工人起義。1871年3月巴黎公社成立后,被缺席選為公社委員和名譽主席。曾多次被捕,有33年在獄中度過,有“革命囚徒”之稱。馬克思和恩格斯贊揚他是大無畏的革命家和社會主義的熱烈擁護者。
當局政府企圖解散“人民之友社”和逮捕該社領導人,并以違反出版法令和陰謀危害國家安全的罪名審判“人民之友社”。同年1月,布朗基、拉斯拜爾、托雷、于貝和其他領導人一起被捕受審。這份演講便是他在法庭上的辯護詞。這篇近萬字的辯護詞,與其說是辯護詞,不如說是對人壓迫人、人剝削人的資本主義制度的聲討和控訴。
陪審員先生們:
我受到控告是因為我曾向法國3000萬和我一樣的無產者說,他們有生活的權利。如果這是一個罪行的話,那么,至少我認為我只應該對那些決不是這一案件的審判官和當事者的人負責。然而先生們,請你們注意,檢察機關并不是訴諸你們的理智和正義感,而是你們的感情和利益;它并不要求你們嚴懲一個違反道德和法律的行為;它只力圖激起你們的仇恨來反對被它說成是威脅你們生命財產的事情。因此,我不是站在審判官面前,而是站在敵人面前,所以我今后進行辯護是完全無用的。我聽憑你們給我宣布什么罪狀,但與此同時,我強烈抗議這種以暴力代替正義的行為,而那伸張正義的事留待以后再說。可是,如果我這樣一個被剝奪一切公民權的無產者,有責任否認與我不同階級的特權者出席的法庭的審判權的話,那么,我相信你們都有顆相當高尚的心,可以說使你們在人們把解除了武裝的敵手交給你們宰割的情況下,恰當地來評價榮譽和你們扮演的角色。至于我們的角色,那是早就確定好了的,只有原告的角色才是唯一適合被壓迫者的角色。
我要說明的是,為什么我們寫過被國王的仆從們誣蔑為犯罪的文章,以及為什么我們今后還要繼續寫這類文章。
可以說檢察機關給你們描繪了一幅想象中的、未來的、奴隸叛亂的前景,其目的在于以恐懼激起你們的仇恨。他說:“你們看,這是窮人反對富人的戰爭;全體有產者都應該關心擊退窮人的進攻。我們把你們的敵人帶到你們面前,趁著他們還沒有變得更加可怕之前打垮他們吧。”
是的,先生們,這是富人與窮人之間的戰爭:富人渴望這種戰爭,因為他們是侵略者。但是他們認為窮人進行抵抗是可惡的;在談到人民時,他們高興地說:“這只野獸如此兇猛,人們打他,他居然還要自衛呢。”起訴檢察官先生帶諷刺的、激烈的控告詞可以全部概括在這句話里。
人們不斷地譴責無產者像盜賊一樣準備奪取財產,為什么呢?這是因為無產者抱怨為了特權階級的利益而受捐稅的壓榨。至于依靠榨取無產者的血汗過奢侈生活的特權分子,他們卻認為是受到貪婪的賤民搶劫、威脅的財產合法所有者。劊子手裝出受害者的姿態已不是第一次了。那么,究竟誰是應該受咒罵和懲罰的盜賊呢?那就是交付15億法郎給國庫,交付差不多相同的數目給特權分子的3000萬法國人。而整個社會應該全力保護的財產所有者,就是那二三十萬安穩地吞噬著盜賊們繳付的十幾億法郎的游手好閑之徒。在我看來,這是在新的形勢下和在新的對手之間進行的封建貴族和被他們攔路搶劫的商人之間的戰爭。
……
難道也不需要這位新的金融巨頭,這個19世紀的吉爾·布拉,所有內閣的辯護者和吹捧者,奧利瓦勒斯伯爵和勒爾麥公爵身邊的紅人,來出賣高官要職以換取巨額現金嗎?給代議制機器的齒輪加上潤滑油,使子侄、表兄弟、表嬸妹都分享到利益,這是十分必要的。廷臣、交際花、陰謀家,在證券交易所把國家的榮譽和命運標價出賣的賭棍、媒婆、情婦、承辦商、警界的下流作家,這些在波蘭淪亡問題上進行投機取巧的人,所有這些宮廷和沙龍的寄生蟲,難道不應該使人們的腰包塞滿金子嗎?難道不應該使這堆有效地影響輿論的糞土發酵嗎?這就是被能說善辯的內閣閣員們說成是社會組織制度的杰作的政府,這就是被他們說成是開天辟地以來各種行政機構中最好的、最完善的政府;這就是他們所吹噓的好得不能再好的人類最完美的政府!這真是把貪污腐化的理論發展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在現行的制度下,智慧受到奴役,這種情況有力地證明了這種制度建立起來只是為了富人剝削窮人,只是為了不體面地、粗暴地滿足富人的物質利益。事實上智慧是道德的保證,如果無意中把道德帶入這種制度的話,它就必然成為破壞這種制度的力量。
先生們,我要問一問,那些善良而有識之士被卑鄙的金錢貴族拋入賤民的行列之中,他們怎能對這種無情的侮辱不深感痛恨呢?他們怎能對他們國家所蒙受的恥辱,對他們不幸的無產階級兄弟的痛苦無動于衷呢?他們的責任,就是喚起群眾摧毀貧困和恥辱的枷鎖。我已經盡到了這個責任,盡管我身在監獄中。而且我們將不怕任何的敵人而把這個責任盡到底。當我們背后有著為自己的福利和自由而奮斗的偉大人民的時候,我們應該勇敢地躍入面前的壕溝,用自己的身體作為奠基石來填平它,以便給人民開辟一條道路。
政府的機關報一再自滿地提到無產階級有公開申訴的道路,法律向他們提供了為他們謀取利益的合法手段。這是一種諷刺。稅收機關就在那里張著大口緊緊跟著他們;為了填滿這個永遠吃不飽的無底洞,無產者必須勞動,必須白天黑夜地勞動;如果能夠有點殘羹剩飯給他們的孩子充饑,他們就感到萬幸了。人民之所以不在報紙上寫文章,不向議院送遞請愿書,因為這是白白浪費時間。此外,凡是能在政界引起反響的聲音,沙龍里的聲音、商店里的聲音、咖啡館里的聲音,總之,凡是來自所有那些制造所謂輿論的聲音,都是特權階級的聲音,沒有一個聲音是人民的;人民沉默不言,他們遠遠離開這些決定著他們命運的高貴地區,渾渾噩噩地生活著。當講壇和報紙對人民的貧困偶爾流露出幾句憐憫話的時候,就有人急忙用保護公共治安的名義,制止他們發表意見,禁止他們提及這些棘手的問題,或者就大喊大叫天下大亂了。如果人們堅持己見,監獄就被用來取締這些批評政府工作的呼聲,而當一切都沉默不言的時候,他就說“請看,法國是幸福的、歌舞升平的,到處秩序井然……”
盡管采取了各種防范措施,但是千百萬不幸人民的饑餓叫喊還是傳到特權階級的耳邊,于是他們就會狂叫起來,“必須強制執行法律!一個國家只應該熱愛法律!”先生們,照你們的意思,一切法律都是好的嗎?難道不曾有過一些使你們感到厭惡的法律嗎?你們不承認存在著任何一條可笑的、可惡的、或者不道德的法律嗎?難道可以用一個抽象的名詞來打掩護嗎?這個名詞適用于混亂不堪的千萬條法律上,它既可能指好的法律說的,也可能指壞的法律說的。他們回答說:“如果有壞的法律,那么你們可以要求修改法律;但在等待修改的期間,你們要服從法律。”這是一個更加刻薄的諷刺。法律是由10萬個選舉人制定,由10萬個陪審員運用,由10萬個城市國民自衛軍執行的(因為政府千方百計地設法瓦解和人民較接近的鄉村國民自衛軍)。然而,這些選舉人,這些陪審員,這些國民自衛軍,他們都是同一些人兼任不同的職務,他們同時既是議員又是法官和士兵,結果是同一個人在早上當選為議員,也就是說,在早上制定法律,中午作為陪審員運用這條法律,晚上穿上國民自衛軍的制服在街上執行法律。3000萬無產者在這些演習中作了一些什么呢?他們只是出錢而已。
自由!幸福!對外地位!這就是寫在1830年平民革命旗幟上的口號。而空論家們卻把這些口號理解為:維持一切特權!維持1814年憲章!維持偽正統!因此他們對內給人民帶來奴役和貧窮,對外喪權辱國。難道無產者只是為了改變他們很少見到的金幣上的人像而戰斗的嗎?難道我們對新的金幣如此好奇,以至去推翻王位來滿足這種好奇心嗎?一位內閣政論家說,我們在“七月革命”時堅持要求君主立憲,以路易·菲力浦來代替查理十世。根據他的說法,人民只是角斗士,他們為特權階級的娛樂和利益而互相殘殺,特權階級卻在窗口拍手叫好……這當然是在戰斗結束了的時候。這些代議制政府的美妙理論的小冊子在11月20日出版,里昂就在21日作出了回答。里昂工人的回答表現得如此堅決,以至于任何人都不敢再提這位政論家的小冊子了。
里昂事件在人們的眼里顯示了多么可怕的地獄啊!整個國家看到這支忍饑挨餓的工人組成的大軍冒著槍林彈雨,寧愿一死而不愿活著受辱,都感到憐憫。
不僅僅是里昂而是在全國各地,工人都被苛捐雜稅壓得喘不過氣來,這些工人不久以前曾為勝利感動十分驕傲。因為這次勝利把他們走上政治舞臺和自由的勝利聯系在一起,這些工人曾經企圖復興整個歐洲,他們正為反對饑餓而斗爭,饑餓已經使他們不再有足夠的力氣來對復辟王朝所帶來的新舊恥辱表示憤慨了。甚至連奄奄一息的波蘭呼聲也不能轉移他們對自己貧困的注意,他們留住了眼淚,以便為他們自己和他們的孩子哭泣。這些痛苦竟然使得他們這樣快地忘卻了被殺死了的波蘭人,可見這是何等的痛苦啊!
……
先生們,你們對那些已經顯示過他們力量的工人大肆凌辱,使他們現在的處境比迫使他們進行戰斗以前的處境更加惡劣,難道不覺得有點輕率嗎?使人民痛苦地認識到在勝利中受了溫情主義的欺騙,這是明智的嗎?你們能夠肯定不再需要無產階級的寬恕,以致敢于表示不再害怕無產階級的報復嗎?看來你們似乎認為只要事先夸大人民殺人搶劫的情景,不必采取預防人民報復的措施,好似夸大這種情景就是防備這種情景成為現實的唯一手段,把刺刀刺進那些在勝利后交出武器的人的胸膛是多么容易啊!
但是要磨滅人們對這次勝利的記憶,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們花了將近18個月的時間,想一點一滴地重建在48小時內被推翻的一切,但是你們18個月的反動并不能動搖我們三天的事業。任何人類的力量都不能推翻既成的事實。一個人可以說有些前因沒有后果,但是有沒有人能說,有的后果沒有前因呢?法國已經在6000個英雄的血泊中受孕了,她的分娩時間可能很長,很痛苦,但她的腹都是健全而有力的,害人的空論家不可能使她流產。
你們沒收了“七月革命”的槍支。是的,但子彈已經打出去了。巴黎工人的每一顆子彈都在圍繞世界轉動,他們不斷地打擊敵人,而且將繼續打擊敵人,直到威脅自由和人民幸福的敵人一個不剩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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