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文藝美學要略·論著·《七種歧義類型》
威廉·燕卜蓀著。他是英國文學批評家、詩人,英美新批評的先驅者之一。《七種歧義類型》出版于1930年,后曾兩次修訂再版,長期以來被視為英美批評中的經典著作,也是新批評“細讀”方法的實踐典范。
歧義通常是指某種機智而富于欺騙性的表達法,燕卜蓀試圖將這個詞用于一個較寬泛的意義上,他說: “任何的言語意義差別,不論這種差別是多么細微,只要它能使人對同一段文字作出不同的反應,它就與我的論題有關”。
燕卜蓀認為,歧義可以沿著三個等級或層面展開:邏輯或語法混亂的程度,對歧義理解的自覺程度,所涉及的心理的復雜程度。其中第一個層面最不容人胡說八道,最需要明白地加以闡述,而得到批評家的關注也最少。燕卜蓀劃分的七種類型并非單純是為他自己寫作方便而設計的框架,它們代表了邏輯混亂程度增長的不同階段。
在對七種類型的歧義依次考察過之后,燕卜蓀指出,單純歧義本身是無法令人滿足的,也不能把它看作一種獨立的手段,一種值得追求的事物,無論在什么情況下,歧義必須是基于情景的特殊需要而產生;另一方面,較有趣味較有價值的情景很可能更需要歧義。
對歧義的理解是一個重要問題,燕卜蓀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是一種分析方法,他認為,這種方法可以彌合兩個想法之間的縫隙;它獨創性地給出了一組可供選擇的替換意義,并宣稱這組意義由于心靈的活動被讀者的前意識抓住了。這種說法似乎頗為可疑,但無論如何,對詩的理解在任何情況下都是一種特別的活動。他進一步解釋說,人們并不是用詞來思考的,而是用現成的句子進行思考,然而,在接受一個句子的語法之前,總有一個把握不定的階段。人們可能會感到疑惑,因為語法可能是這一種語法,也可能是另一種,詞可能以這一種方式聯結起來,也可能以那一種方式聯結起來。詞可以看作是在語法中預定安排好的,正如一個詞中的字母可以看作是預定的一樣,但是,人們更習慣于接受語法錯誤,而不習慣于接受詞的拼寫錯誤。當語法在安排詞的時候,它就被抓住了,然而,這種語法還具有另一種可能性,當你抓住這種語法的時候,你同時也就想到了它的另外的可能的形態,可能的替換。詩歌非常倚重于這種替換。在讀一首你從前沒有讀過的詩歌時,或者說在讀任何詩歌的時候,你會感到非常困惑,對詩人的語法的可能形態和他意圖表達的意義感到十分沒有把握。 “熟悉”一位詩人的大部分工作就是學會掌握他的替換方法。讀者對各種替換作出的這些模糊而零散的判斷聚攏起來,就創造出詩歌的意義,理解了句子聯結起來所形成的主要意義,但是,盡管這個反應出現得很快,卻并不象人們所想的那么迅速。正如在化學反應中一樣,這些反應中也有相反的反應、枝節的反應、爆發式的反應或逐漸展開的反應,這種種反應持續地出現,其最終結果可能會被主要過程的各個階段弄得十分復雜。在讀詩的時候,有一個初步階段,這時語法還需要加以斷定,詞還沒有得到應有的強調;你對這首詩所寫的東西有了一個大致的印象,但是,在你頭腦中還有無數偶然的印象;這些印象可能不會是你最終判定的意義的一部分,但卻傾向于為那個意義增添一部分色彩。在寫詩的時候,也有一個初步階段,這時,并非是全部的語法,而是聯結不同觀念的關鍵之點的語法,有可能會被改變。燕卜蓀認為,我們不僅要考慮在這個初步階段上出現的種種語法可能性,而且要考察它們是如何審慎地一一被清除的。當這些可能性被清除之后,詩人意圖表達的意義便清晰地顯示出來了,人們對詩歌的理解便得到了證實。燕卜蓀指出,他在此書中所追求的就是獲取這種證實的方法,批評的主要功用就是給予這種證實。
燕卜蓀承認,在許多值得探究的例證上,他的分析確實過于瑣碎了,他考察了每一個細節是否合理,而不是考察結果是否合理。但是,他認為他這樣做是有理由的,因為現在的批評家非常不愿意顯得瑣碎和缺少氣魄,以致對這些明顯的甚至得到公認的微小的技巧問題都沒給予細致的論述。
燕卜蓀認為,他持這種觀點是有理由的,因為批評的任務更是一個社會的任務,而非科學的任務。詩的闡釋問題不可能得到最終解決,因為只要人們去閱讀一首詩,他們的理解就會不同。批評家的職責就是從這些不同中分解出公眾所需的東西,去組織,實際上可以去創造他的時代的趣味。
在分析批評中,不進行細致的闡釋是批評家的勢利心在作怪,它也會激起讀者相同的勢利心。這是現代美學的一個令人沮喪的普遍特征,其原因不在于美學家的素質不好,而是一種迷茫的無望的感覺,即感到這個問題是無法闡釋的。顯而易見,缺少比較可靠的分析方法來判定自己的閱讀態度是否正確,導致了情感的腐化,這種腐化使閱讀詩歌變得毫無價值。因此,我們的時代需要一種總體的證實,這種證實來自這樣一個信念,這個信念就是“所能設想到的任何類型的詩歌都是可以闡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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