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藝美學要略·學說與流派·得至美而游乎至樂
此語出自《莊子·田子方第二十一》,老聃說: “夫得是,至美至樂也,得至美而游乎至樂,謂之至人。”此處“是”這一代詞,指的是至美境界,即“游心于物之初”,在宇宙的陰陽變化、盈虛消長、生死萌歸之間自由逍遙,與玄道化一。玄道境界即是至美境界。與道化一。得到不辨物我的自由歡暢,便是至樂的享受。至美的境界是無美之美,即超越于具體物象色形的普遍規律的美;至樂的享受,即超越于感官愉悅和思維愉悅的無知無慮的享受。這句話比較典型地反映了莊子及其后學的美學思想。
莊子的美學思想是同他的自然觀和社會觀聯系在一起的。莊子哲學思想的最高范疇是“道”。 他說: “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陰陽者,氣之大者也;道者為之公。”道,既是天地陰陽的起始、萬物的本源,又是宇宙萬物運動的規律。“道者,萬物之所由也”,順之則成,逆之則敗,失之者死,得之者生。道,也是天下之美的所在。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莊子在自然的無形與有形中抬高無形,無限與有限中抬高無限,無為與有為中抬高無為,這導致了他的美學思想否定現實美的存在和價值,將本質規律的“美”絕對化。莊子對于當時的社會制度持強烈的批判態度,這種獨醒者式的批判使他的思想走到否定人類文明的極端。因此,他對于一切具體的社會美(美音、美色、美譽、美辨、美言)都是否定的。他說: “純樸不殘,孰為犧尊; 白玉不毀,孰為珪璋;道德不廢,安取仁義;性情不離,安用禮樂;五色不亂,孰為文采;五聲不亂,孰應六律”,認為一切人為的制度美、道德美、藝術美都是對于自然美(即本質美)的破壞性的文飾,因而是丑的。真正的美,是“至美”,是道本身。它無形,故能覆載天地,刻雕眾形,無所不在;它樸素無華,故青黃五色不能與之爭;它幽昏無聲,故行散流徙,不主常聲,能調和陰陽萬物。
既然美的本質是如此,那么主體對于“至美”的觀照就不能借助肉體感官的感知來實現。肉體感官只能感知現實事物的形色音聲,然而這種感知和享樂恰成為主體進入至美境界的屏障。 “一曰五色亂目,使目不明;二曰五聲亂耳,使耳不聰;三曰五臭熏鼻, 困惾中顙; 四曰五味濁口,使口厲爽;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飛揚”,總之,從感官到心理,如果為現實事物外表的美所誘惑,人便會失卻自然之性。如果人不能返回到自然之性,便也無法與道同一。因此,莊子認為獲得至美境界,首先要塞耳目、黜聰明,去除一切欲望情緒和能力與行動的意向,達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的虛靜,真正作到“忘己”、 “無己”;然后再進一步將主體的天性與自然的天性相合,“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 “用志不分, 乃凝于神”,即靠純樸天性的直覺達到對道的體驗和融貫。因而游于至美境界所獲得的美感是最高的快樂,它既不是感官的享樂,也不是認識或實踐的愉悅,而是與道同一的自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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