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生活

我想，我從沒有離開

屋后那片山林。多年來

所有別的地方都是它

所有的我，在此處，也在別處

習慣了在山林的庭院隨意走動

記憶里，風通常有點大

葉子拍打著虛無

流水聲忽遠忽近

是單屬于這里的蕭瑟與清冷

墳塋里邊的人

也不過是獨自生活在別處罷了

比如我，你們始終難以完整地從人群中找到

如今我更偏愛沉默

很多事說與不說

區別并不大

改變是艱難的，也需要時機

午后最讓人歡喜之處在于

當山巒的清寂被風吹動

陽光落在肩頭

你會覺察到

自由生活的可行性

我們都不曾真正領略

生之美

有時候我想有一座木橋

或者一道懸崖

站在上邊可以看得更深更遠

如今的我偏愛沉默

如果要起身

我希望流水可以帶走一切

舊日理想

將盡的是春色

當我來到山中

白色的霧氣騰于林間

想起舊日

曾裹挾著它們

抵至另一種生活

是那樣恍惚而自在的生活

除此

至今我未曾留戀過

其他生涯

當然，我也從未忘記

將清泉和芬芳留存心底

這樣的日子

歷久而彌新

如一只鳥

熱愛上飛離

向著山林、對岸和靜寂

在夜色里，發出微微的光

與溪書

我所期望的每日之事

不過是可以沿溪騎行片刻

向東或者向西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時的歡欣

在這里，歡欣是靜寂的

廣闊無邊的。如這長溪，如這曠野

它們不發一言，卻說出了更多

我們將如何去學會聆聽這自然之音

經過，離開，然后再次

回到它們中間，日復一日

我們需要的，僅僅是

保持自身的空曠和安詳

每個人的人生都需要足夠的安慰

風去吹拂柳枝

是最高的贊頌

它們沒有想過其他

一切均出于自然

有時候我麻木

皆緣于我缺乏

足夠的欲望

以及由此衍生的悲傷和喜悅

喝完酒，我們可以繼續吃飯

同時選擇一個人來愛

最美妙的快樂

不僅來自于心靈，還來自身體

凡事盡情就好

就像花朵虛度美麗

我們虛度時光

在甜蜜中腐爛，在盛開中敗落

傍晚在山間散步

山間多土墓

近年又新增了幾座

它們隨著春風

一直長到我的窗下

歸鳥在投林

夜晚的黑影

帶著清冷的味道

路上

沒有其他人

除了晚風

晚風帶來遠方

夕陽的光

對它們完成最后的照耀

田園將蕪

田里極少看到稻谷

和油菜

廢棄的舊屋前

新茶如含苞的綠花

屋里還有一桌一床

一水缸

灶臺陳舊，煙囪伸出屋頂

卻再不會有炊煙升起

葫蘆形狀的燈泡上

蛛絲來源于往日

當年爺爺就住在里面

窗外竹林沙沙

他每天都可以聽見

仿佛多年前的那場雨

一直下到現在

當晚餐準備好

一天就又逝去

邊上歡叫著

跑過的孩子

我們互不相識

時光的驚心在于

終有一日

把故鄉也變成了異鄉

掃墓記

掃墓的人奔波在路上

他們還記得多少

在陵園

墓碑要來得齊整些

至于散落在林間的

往往獨自成群

這一切和生前

基本相一致

草木年年長

灑三杯酒在地

盤碟吃食擺好

還準備了錢

也不管你喜不喜歡

總之我們用自己的方式

懷念曾經

直到有一天自己也成為曾經

一年一次

不只是為了想起

更是為了忘記

小屋在，山水在

清風從未停止吹拂

下雨的時候

白色的霧氣在山中蒸騰

你站在屋檐下就可以看見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