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臨到我們垂暮的時辰,
我們愛得更溫情,更近乎迷信……
照耀吧,照耀吧,臨別之光——
黃昏的紅霞,最后的愛情!
陰影已遮沒了半壁天,
唯有一抹余暉在西天流連,——
等一會,等一會,迷人的傍晚,
延長點,延長點,銷魂的繾綣!
哪怕血脈已日益枯澀,
心中的溫情卻沒有變涼……
啊,你——最后的愛情!
你既是仙境又是絕望。
(飛白譯)
【賞析】
丘特切夫的愛情詩,也像他寫自然題材的詩一樣著稱。他的愛情詩與眾不同,帶著一種奇特的冷雋的芬芳,屠格涅夫曾這樣評價:“丘特切夫的天才的本性不是面向稠人廣眾的,不是期待群眾歡呼的。要想充分評價丘特切夫,讀者必須自己有比較精微的理解能力。紫羅蘭的香味不能達到二十步以外,必須走近去領略它的芬芳?!?/p>
丘特切夫愛情詩中最優秀的,是他最后的“杰尼謝娃組詩”。詩人年近半百時,與女青年葉蓮娜·杰尼謝娃發生了不合法的戀情,這一戀情遭到上流社會的猛烈譴責與抨擊,但仍持續十余年時間,直到葉蓮娜不幸死于肺病。丘特切夫為葉蓮娜寫的愛情詩和悼念詩,是這段歷程的內心日記。他早期愛情詩中就有的“混沌”色彩加強了,變成了“劫數”主題,其深刻的悲劇精神在俄國愛情詩中是獨一無二的。組詩中塑造的葉蓮娜·杰尼謝娃的形象——一個向上流社會挑戰的悲劇女主人公形象,與其后出現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娜絲塔霞·費利波芙娜、托爾斯泰筆下的安娜·卡列尼娜交相輝映。而詩人的自我形象,則以對葉蓮娜的內疚和負罪感為顯著特色,這亦與詩人的一片深情構成了劫數般的矛盾。
《最后的愛情》是組詩中的名篇,作于詩人五十歲之時。
人,這種追求終極的生物,永遠不可能達到“終極”,但是卻不可避免地要達到“最后”——例如走最后一步路,度過最后一個春天……當“最后”這個劫數的字眼與“愛情”這個美滿的字眼相撞時,就迸出了悲劇的火花……
與富有青春年華而對此毫不吝惜的少年相反,我們看到詩人的癡情是多么纏綿繾綣,——這是一種黃昏催迫下的纏綿繾綣。為了形容這一片癡情,詩人用了“迷信”二字,這二字用得很怪,出人意外。但讀者一旦讀到這二字之后,馬上就明白了: 這是不可替換的一個詞,它不是“想”出來的,而是生來就在這里的。
我們也感到了詩人的心境是多么深沉蒼涼,——為了表現這種心境,在詩的結尾,詩人斷然用上了與愛情格格不入的“絕望”二字,這也用得很怪,然而同樣是一個具有不可替換的力量的詞。全詩中悲劇性的伏線在這兒爆發了,在讀者心中也引起了一陣強烈的悸動。
(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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