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我故鄉的海堤上;
我讓目光向天際眺望,
復活節的鐘聲向我傳來,
既響亮又充滿著希望。
大海像沸騰的銀子閃光,
島嶼在大海面上浮動,
海鷗穿梭來往令人眼花,
白色的羽翅浸在海水中。
從圍墾地直到海堤邊緣,
草地長得像綠色天鵝絨;
春天預告將要降臨人間,
云雀歡唱,花蕾綻放重重。——
巨大的力量不再受束縛,
大地泉涌,活水到處下滴,
大伙在干活、織布和張羅,
我聽見生活的脈搏在敲擊。
新的霧靄從海潮上升起;
金色的陽光自天空傾瀉;
春風動聽悅耳地穿過空氣,
瞌睡的最后軀殼迅速爆裂。
風繼續吹吧,直至每個花蕾綻開,
最終給我們迎來整個夏天;
上帝創造的光,你趕快舒展,
別動搖,你,故鄉的堅實土地!——
如果十一月夜晚大海釀起
浪花飛濺的波峰,我常站在這里,
如果暴風雨在空中掀起,
猛禽的羽翅就拍擊著海堤。
我在堅固的堤邊呼喊狂喜,
讓浪濤磨礪我憤怒的牙門,
大海無力地嘶叫著塵風披靡——
這土地是我們的,永遠屬于我們!
(施種譯)
【賞析】
《復活節》是史托姆寫于1848年3月的一首抒情詩。全詩充滿了濃郁的北德鄉土氣息,又萌動著對新生活的憧憬,透露出詩人熱愛家鄉、熱愛祖國的誠摯情懷。
史托姆的家鄉胡蘇姆,是北德的一座小城,他曾多次在作品中稱之為“灰色的海濱之城”。他在這里出生,在這里長大,也同樣埋葬在這片土地上。蒙蒙的海岸,沉沉的霧靄,單調而有節奏的海浪拍岸聲,劃破長空的飛鳥……對于這些熟悉的自然意象,史托姆從未感到厭倦,反而常常踱步其中,深情地凝視著它們,專注地傾聽著它們發出的種種聲響。
但19世紀的胡蘇姆是一個表面平靜和諧、實則暗流洶涌的小城。它所處的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州(簡稱石荷州),位于德國最北端,在北海和波羅的海之間。對很多德國人而言,它既是最美麗的聯邦州,也是歷史上引起領土爭端最頻繁的一個州。史托姆出生的時候,石荷州尚在丹麥管轄之下。隨著德國統一運動的持續發展,石荷州的民族主義氣氛也愈演愈烈。原本“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史托姆,在愛國心的驅使下,積極投身到反抗丹麥統治的斗爭中。這一時期,他不再局限于狹隘的個人和家庭圈子,寫出了一些歌頌自由、保衛德意志家園不受異族統治的愛國詩篇。《復活節》便是史托姆在轟轟烈烈的革命斗爭前夕創作的名篇。
在這首詩歌中,盡管史托姆一如既往地描寫家鄉的海岸、草地、飛鳥,描寫他熟悉的風景,但基調已經明顯不同。當他沿著海堤漫步,極目向天際眺望的時候,“復活節的鐘聲”從遠處傳來,“既響亮又充滿著希望”。復活節在信仰基督教的國家中,是僅次于圣誕節的重要節日。傳說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死后第三天復活升天,節日由此得名。所以,這一節日既慶祝耶穌的復活,也意味著重生和希望。對于內心正洶涌著民族激情的史托姆來說,耳畔響起的復活節鐘聲,無疑具有深刻的象征意義。
于是,日日重復在眼前的景象,也開始契合他的心愿,隱隱之中都在展現一種新的姿態。大海不再是“灰色”(見抒情詩《城》),在陽光的照耀下,像“沸騰的銀子閃光”。平日里了無蹤跡的飛鳥,在天空中暢快地穿梭,“來往令人眼花”。小草冒出了嫩綠的腦袋,宛如“綠色天鵝絨”。“云雀歡唱,花蕾綻放重重”,到處是生機勃勃的春日氣息。在這大地回暖、萬物復蘇的季節,不光自然生靈們掙脫了冬日的束縛,人們也“干活、織布和張羅”,“生活的脈搏”強健而有力。
在春風吹拂、陽光照耀下,史托姆看到了生命力的蓬勃涌動和創造可能。一切都沁人心脾,一切都煥然一新,一切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然而這還不夠。陽光還可以更猛烈,花蕾還可以開得更旺盛,我們還需要凝聚更多的力量——直到風“給我們迎來整個夏天”,直到我們徹底掙脫邪惡勢力的束縛,在“上帝創造的光”面前自由地“舒展”。
冬天,是陰冷的冬天,是自由和尊嚴遭到禁錮的冬天;春天,是解凍的春天,是重生和希望蓬勃發展的春天;而夏天,熾熱的夏天,是激情和力量充分張揚的夏天。“別動搖,你,故鄉的堅實土地!”既然你已經在春天的溫暖懷抱中蘇醒,那么,即使大海再狂暴,浪濤再猛烈,你也能夠堅定不移。最后,史托姆站在堅固的堤邊,狂喜地呼喊著,“這土地是我們的,永遠屬于我們!”這不僅僅是針對大海的戰斗檄文,也是針對丹麥統治者的強烈抗議和警告。
史托姆的詩作,一般都避免書寫重大的社會題材,即使表達個人的民族熱情,也是藏匿在自然景物背后。在這首詩歌中,史托姆巧妙地運用海堤與大海之間的沖突來表現家鄉人民與丹麥統治者之間的矛盾,將生活的信念和理想的追求融入大自然的季節更替之中,奏出一曲樂觀向上的希望之歌。
(蔡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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