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的紅墻襯映著綠蔭沉沉
我臉容蒼白
屏息諦聽
枯樹枝頭山鳥低沉地啼鳴
雜草叢間蛇兒沙沙地穿行。
凝視龜裂的草地
孤零的野豆
一行行的紅蟻
忽兒驚竄
忽兒在小小的干草堆上麇集。
透過灌木林的蔓枝老葉
放眼眺望
魚鱗般大海的顫動
遠處亂石巉巖
飄來凄惻的蟬聲。
似火的驕陽令人暈眩
一陣莫名的心酸涌襲心間
嵌立著鋒利的酒瓶碎片的高墻
環(huán)繞它無休止地踽踽而行
莫非就是全部苦難和人生。
(呂同六 譯)
【賞析】
自然是隱逸派的詩人比較偏愛的主題,自然之中低沉的、輕微的、令人感傷的景色或事物總是能激起蒙塔萊的創(chuàng)作熱情,引起他對于生命中的苦難、無奈與軟弱之處的聯(lián)想、憂慮和感慨。本篇的主題是“夏日正午的漫步”。夏日的正午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這個時候在室外漫步,情緒本來就自然而然地會變得煩躁、懶散,加上強烈的日曬造成的暈眩感,這時候的漫步遐思的基調(diào)自然是低沉而飄忽的。
作者在一開篇的時候就將田園的紅墻、沉沉的綠蔭和“我”蒼白的臉容作了一個對比,三種顏色奠定了這首詩的基調(diào),也給讀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作者在田園間走走停停,停下來凝神諦聽時發(fā)現(xiàn),其他的生物也在懶懶地度過它們的正午時光: 山鳥在“低沉”地啼鳴,不是清晨時分響亮的聲音,也不是春天剛來的時候那種明媚的啼叫;蛇慢慢地在雜草叢中蜿蜒爬行,為自己找尋一處陰涼的去處度過燥熱的中午。夏季濃烈的色彩在正午懈怠的情緒中更加顯得沉靜和厚重,將整個世界和詩人的心里塞得滿滿的,沒有一絲清涼或是輕松的感覺。
第二節(jié)作者從諦聽遠處的聲響移到觀察近處的所見:草地在烈日下開始龜裂,野豆散亂地生長其間,成群的小螞蟻仍在為它們的生活忙碌著,忽而驚竄,忽而集合。接下來作者的視野再次轉(zhuǎn)向更加遙遠的地方,到“魚鱗般顫動”的大海邊。這時的詩句已經(jīng)滲透進作者想象的成分:亂石巉巖在海濤的沖擊下發(fā)出陣陣低沉的聲音,在耳邊真切的蟬鳴的應(yīng)和下,也帶上凄惻的色彩。海洋在蒙塔萊的詩歌世界和內(nèi)心世界中是一種終極象征:生命的起始和終結(jié),情感的最終歸依。我們在蒙塔萊的很多詩歌作品中都能讀到海洋的描寫,例如他在《英國圓號》中寫道:“瀲滟閃光的大海,/漸漸灰暗混沌,/吞吐濁浪,/咆哮翻滾,/夜的暗影,/悄悄地四處爬行,/呼嘯的風,/慢慢地平靜。”
整首詩描寫的過程中作者的精神陷入虛幻與想象之中,思緒在遠遠近近的事物之間徘徊。反復(fù)思量之后的作者仿佛突然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真實場景,突然強烈地感受到“似火的驕陽令人暈眩”。從思緒的縹緲之中醒轉(zhuǎn)過來,蒙塔萊又陷入一種對現(xiàn)實的更深、更洞徹的思考:眼前是“嵌立著鋒利的酒瓶碎片的高墻”,之前作者一直在圍繞著它漫步,而這種無休止的沒有前進的行走,不正是我們?nèi)松恼鎸崒懻諉幔课覀冏砸詾樵诓粩嗟叵蚯斑~步,其實更可能是在原地轉(zhuǎn)圈;我們以為自己懷抱著夢想,以為自己在追逐那些有價值、有意義的東西,過后可能會發(fā)現(xiàn)那其實只是“嵌立著鋒利的酒瓶碎片的高墻”而已,這才是人生的真實面目。這種徹悟往往需要經(jīng)過“烈日的暴曬”,經(jīng)過不知道會持續(xù)多久的徘徊和暈眩,才會在生命中的某一刻突然來到,突然像醍醐灌頂似的驚醒我們。懵懂時不知道自己的懵懂,人卻總是要思索要追問生活的目的,要探尋那些深藏在表面之下的生活的本質(zhì)。不清楚的時候一心要找尋結(jié)果,知道了,想明白了,卻只剩荒涼與更深的痛楚,因此作者說:“一陣莫名的心酸涌襲心間!”一個“襲”字,可見作者的深刻,也可見翻譯的功力。
這首詩寫于1916年,是蒙塔萊第一首正式發(fā)表的詩作,后來被收入在他的第一部詩集《烏賊骨》中于1925年出版。
(吳麗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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