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澤諭吉(1835—1901),日本近代思想家、教育家,文明開化運動的先驅者和啟蒙者之一。
十九世紀開始,西歐資本主義國家已覬覦東方,準備在遠東奪取殖民地。當時最大目標是老大帝國的中國。日本也在其中。因此,一些有識之士從十九世紀初期起,就提出購買西方軍備,以強固國防,抵御外國勢力的侵入。1840年英國用大炮轟開了中國的大門,并使之淪為列強割據的對象。中國的遭遇喚醒了這些有識之士。他們認為,救日本的根本之計,惟有改革,吸收西方新的知識。可是,他們的要求遭到了鎮壓。福澤諭吉就是在這種環境中,于1835年1月10日(日天保5年12月12日)生在當時已成為商業城市的大阪。他的父親百助是中津藩(現大分縣)的下級武士,當時正在中津藩駐大阪的一個機構中任會計。福澤諭吉兩歲時父親去世,隨母親和兄姐回到九州的故鄉。那里接近薩摩,對西方殖民主義者的侵略威脅而產生的感受,比大阪要深刻。
福澤諭吉從大阪回鄉,長大后和一般下級武士家庭的子弟同樣,在當地藩塾中接受儒學教育。尊王攘夷是當時儒學思想的具體表現,他們也要求改革,但首先要維持原體制。這種思想無疑也影響了青年福澤,因此他也想上長崎學習;可是對于一個下級武士家庭來說,到長崎游學,實在不是件易事,尤其在經濟方面。福澤在他哥哥三之助的多方活動下,以照料當時在長崎學習的家老奧平的兒子為條件,于1854年2月,由奧平資助到了長崎。在那里,福澤學到了語文知識,也懂得了一些炮術的內容;可是由于不堪家老的兒子奧平壹岐的虐待,毅然離開長崎,而想上當時政治中心的江戶(以后的東京);可是到大阪時,被他哥哥留下。不久在長兄的幫助下,進了緒方洪庵的適塾(適適塾)學習,繼續鉆研蘭學。
緒方洪庵是一個有遠見卓識的學者、教育家,在日本文明開化史上占有很高地位。當時他在大阪設立的適塾,除教授蘭學外,著重培養教育學生們的實學思想。在那里學習過的人中間,有不少是以后在日本各地開花結果的新文明種子,福澤諭吉就是其中之一。
在適塾受教育的時間雖不長,但對以后福澤思想的影響卻很大。從這時起,他的思想從儒學轉到西洋的實利主義,后來又從懷疑和敵視“漢方醫”,鄙視中國、朝鮮而主張“脫亞論”,其思想根源,部分就在這里。
1856年他21歲時,由于長兄逝世,不得不回鄉承繼家業;但一個月后,他又向適塾提出繼續求學的要求。
1858年(日安政5年)中津藩命令他到江戶,擔任藩屬蘭學塾(慶應義塾的前身)的教員。他在江戶結交了一批蘭學者,又下決心要學英語。1860年(日萬延元年)福澤得知幕府將派遣一個使團前往美國,交換日美友好條約批準書,他就設法當上軍艦奉行①木村攝津守的從仆得以隨行。
福澤這次出國,時間雖不長,獲益卻匪淺。回國后,幕府命他在主管對西洋交涉事務的外國方中工作,專門翻譯外交文書。1861年(日文久元年)結婚后,又擔任遣歐使團隨員,于12月出國。這次出國有一年之久,能較詳細地考察歐洲國家的政治制度和風俗習慣。
兩次出國,使他有機會親睹,直接吸收一些西歐的先進文明;這樣,更進一步地激發了他的反封建意識,使他下決心從封建秩序中脫身出來。1866年(日慶應2年)秋,福澤毅然放棄佩刀的權利(佩刀是士族的特權,平民不許佩刀),反對尊攘派等等,就是這種思想的具體表現。
回國后,福澤致力于介紹西洋文明的工作,從1866—1872年(慶應2年到明治3年),他撰寫、出版了不少這類書刊,如《西洋事情》、《西洋旅案內(西洋旅行指南)》、《條約十一國記》、《掌中萬國一覽》、《英國議事院談》、《世界國盡》等等,介紹歐洲的政治制度、美國的獨立宣言,以及闡述自由、法治是文明的主要條件等。他指出當時中國的頑固保守派,在鴉片戰敗后,仍然不顧國家面臨的危機,一昧盲目排外,使國家瀕于垂危;日本的尊攘派,在他心目中也認為同樣是不顧國家安危的頑固派,只知高唱排外,而不問國家的前途。他說:“日本國人而有真正報國之心,則不應喋喋于開鎖之利害,而當謀富強之開國”。他反對當時尊攘派那種不務實際,而唱高調的做法,和他以后講求實利的思想,完全是一致的。
1867年(日慶應3年)10月,德以幕府最后一代將軍德川慶喜把政權歸還給天皇,12月發布王政復古令。由于當時政情的復雜,所以日本的政局反陷入大混亂,次年發生了戊辰戰爭。福澤在這一年的上半年,又隨遣美使團到了美國。在國外,他買了大量有關經濟、法律、史地和物理方面的書籍,準備回國后深入研究歐美社會的構成原理和產生這種文化的基礎。可是他這種行為卻受到了幕府的譴責和處分。這使他加強了擺脫政務,專力于教育、思想方面工作的信念和決心。1868年(日明治元年)8月,他辭去了政府的職務,專心從事慶應義塾的教育;次年,又分余力從事出版,致力于文明開化的啟蒙普及工作。
作為一個教育家,他特別重視人才的培育。早在1862年(文久2年),他在致島津祐太郎的信中,就一再提及“當今之急務固屬富國強兵,然富國強兵之本,唯在專心培育人才。”他對慶應義塾,付出了極大的心血;除規定塾則,注重紀律外,還在生活健康各方面注意學生的成長,如設立醫務室,提倡運動。在塾中采取不分師生,一律平等的做法,以貫徹他“不培養統治者,也不培育被統治者”的教育目的。他這種教育目的和方法,在明治初期產生了很大影響,所以當時不但慶應的學生人滿,就在日本各地,也紛紛仿效而成立了不少類似的學塾。福澤本人,也在京都、大阪和德島等地設立過分校,并向公私立學校輸送過師資。無怪以后,他在《福翁自傳》中說:“(洋學)由我形成了西洋方式的獨家專賣。”這樣做當然會使毀譽并來,反對他的人就用其姓名的諧音“吹法螺的福澤,說謊話的諭吉”以譏刺。更有因對日本在維新后所采取那種脫離實際的文明開化政策不滿,而歸咎于他說:“文部卿在三田”(三田是慶應義塾所在地)。尤其是1872年《勸學篇》(有譯作《學問之道》的)出版后風行一時,非難責怪之聲也日見增多。
《勸學篇》中,福澤主張人和人之間,應平等和獨立,只有每個人能獨立之后,國家才能獨立。人身的獨立,必須反對以當時卑屈的封建道德觀來學習西洋文明。這種提法,顯然是針對日本在開國以后,一切屈從于歐美的情況而發的,對當時的社會風氣是當頭棒喝。從中也可以看出,他雖主張文明開化,可是怎樣去達到這目的,卻和當時在朝的想法并不一致。
1875年,福澤又出版了《文明論概略》一書,批判當時日本社會上流行的,只在生活上、風俗上洋化的做法。他把世界上的國家分成野蠻、半開化和文明三類,日本則列于半開化國家之中。說:“仿效西洋文明為日本今后之急務,然其順序應為: 人心→政法→衣、食、住。”他不但這樣主張,而且還以身作則,例如他的不穿西裝是很有名的。
早在1873年,他就和森有禮、西周、加藤弘之等人組織明大社,以文明開化的啟蒙為己任。這社和次年出版的《明六雜志》,在日本的啟蒙時代起了先驅者作用,發生很大影響。福澤作為一個思想家,在這方面確是具有旗手的作用。
作為一個思想家,福澤的態度是很明確的。他主張從思想入手以改革民心:“兵亂雖治,而人心騷動未止,……宜假此佳機,一掃舊習之惑溺,導以新制,改革民心”。他主張實利,反對空談。1869年,他在致松山棟庵的信中,就曾極力主張:“一身之獨立而有一家之獨立,有一家之獨立,才能使一國獨立,天下獨立。而其能致一身之獨立者,無他,唯先開其智識耳。”他還提出“爭利即爭理”的口號,主張限制漢字,把迂闊繁瑣的文體改為平易簡學而確實的文體,介紹和引進簿記制度,提倡“尚商立國”。他曾在其所辦的《時事新報》中大聲疾呼:“不要妨礙富豪們的進步”,“國家的富強,在于貿易的發達”。這和他早年在《明六雜志》上反對外國人雜居時的論調“旅行者雜居,雖便于商業,但商業之權而操之在彼,則損亡之源也。”是一致的。他這種把日本引向資本主義社會的思想,在明治維新以后促使日本加速向資本主義推進過程中,是起了很大作用的。福澤不僅在思想上提出這些主張,而且還腳踏實地地貫徹到行動中。慶應義塾就是在他這種思想指導下,由他親自經營管理而成了在日本現代培養出實業家最多的學府。
在政治上,福澤的自由主義思想,對日本明治維新以后自由民權運動的開展,也具有一定的影響。他提倡普及民智,人民有參政權,主張設立國會。在當時的具體情況下,福澤這種思想,不能不認為是比較先進的。當然,福澤作為資產階級思想家,在啟蒙時期,有他進步的一面,但也有反動的一面。在福澤的思想中,存在著很深的弱肉強食的想法,這表現在以后他所發表的“脫亞論”中。
明治維新之后,日本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從封建社會進入了資本主義社會,并逐步走上軍國主義的道路。當它的羽毛豐滿之后,武力稍強時就企圖用軍事上的侵略,以增加其資本積累,加速其發展。侵略朝鮮和中國的行動,就是在這種指導思想下產生的。對于這些行動,當時日本有識人士中不乏起而反對的,特別是知識分子;可是作為文明開化啟蒙者之一的福澤諭吉,卻并不如此。在這一系列的侵略事件中,他始終是支持這些非正義行動的強硬論者。
1885年(日明治18年)福澤在《時事新報》上,發表有名的‘“脫亞論”。他認為,中國和朝鮮,對日本來說,都是同處亞洲、東方的惡友,應該遠絕。他主張,日本的文明開化,要全部都向西洋學習,像中國和朝鮮那樣不知改進,依然迷戀于古風舊習的國家,必須加以拋棄,以免成為日本的負擔。
甲午戰爭發生以后,他除捐出私財一萬元以充軍費之外,還逐日在他所辦的《時事新報》上發表社論,鼓勵士氣以支持這次非正義的侵略戰爭。中國戰敗之后,他在致山口廣江的信中說:“現在鄰邦中國和朝鮮,也包括到我文明圈之中,誠為畢生愉快之事,實出意外。”他認為中、朝的戰敗,是日本輸出“文明”的機會。因此, 當他聽到臺灣人民反抗日本侵略軍時, 竟發出這樣的叫嚷:“殲滅一切丑類”,要沒收所有土地,把全島都收為國有領地,建立一個遠東的新興帝國。
福澤諭吉作為一個資產階級思想家,是有其兩面性的。他崇尚西洋文化,極力主張日本模仿、吸收其優點以加速日本的文明開化;但同時,由于他出生在封建社會,青年時代受到皇國史觀的國粹思想影響很深,加上資產階級思想中的侵略思想也給了他深刻的印象。因此他在批判儒家思想,尊攘的國家主義思想的時候,實際上又承受了其中最反動的部分。作為文明開化先驅者的福澤,同時又成為“脫亞論”的倡導者,從外表上看是很矛盾的,實質上其思想根源卻是一貫的。
1901年(日明治34年)2月3日,福澤因腦溢血不治而逝世。
上一篇:蓋得
下一篇:科爾特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