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現有集句詩文獻研究成果的評述
集句詩既具有重要的輯佚和??眱r值,同時其本身又帶有不少錯誤和不足,這兩點都對相關的文獻研究成果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1.集句詩最主要的文獻價值表現在輯佚方面。在前面一章,筆者已經依據南宋胡偉的集句《宮詞》、史鑄的60首菊花《集句詩》和元代郭豫亨的《梅花字字香》為例,對集句詩的輯佚價值進行了認真、細致的分析。不僅如此,在本章第二節(jié)里,筆者還引用了湯華泉根據釋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輯出的翁元廣的88個佚句。從一部詩集里就輯出了翁元廣這么多的詩句,實在是重要的收獲。但是這88個佚句中,其實有3句不是出自翁元廣詩:“壺隱遲遲日”句,出自兩宋之際張煒的《題浄眾壺隱》;“冰雪照人徐孺子”句,出自北宋洪朋的《幽尋》;“目盡孤煙白鳥邊”句,出自北宋鄭獬的《采江》。這幾句所在的全詩都存在各人的詩集中,而且鄭獬、洪朋的生活年代比翁元廣早得多,張煒則大致與翁元廣同時。湯先生之所以誤將這3句詩輯入翁元廣名下,就是因為太相信釋紹嵩的注釋了。這里再舉一個例子?!度卧娪喲a》據《梅花字字香》補輯張棨2句:“碎挼冷蕊賦新詩(55)”“花撲玉缸春酒香(96)”。其實“花撲”句乃岑參詩,出自《韋員外家花樹歌》。由于《梅花字字香》標注作者的順序錯亂,導致這句詩誤署了“張棨”。其實屬于張棨的是下面一句:“驛使不來羌管歇(96)。”然此句見于其現存的詩歌,不算佚句。這一點前文已有分析。據此可知,真正可補者只有“碎挼”1句,而《全宋詩訂補》卻誤入了一句岑參詩。
在這方面,韓山學院的同道張福清先生做了大量的工作,一方面利用集句詩的文獻價值在輯佚、??焙捅嬷胤矫嫒〉昧丝少F的成績,另一方面又由于過于迷信集句詩,其研究成果也伴隨著許多錯誤和不足。如其《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對〈全唐詩〉???、辨重和輯佚的文獻價值》一文共輯出杜甫“奔走倦塵埃”“穿林鄰虎穴”,方干“汀煙入夜舟”“敢將古道為吾事”“枝枝灼灼爛生光”,司空曙“惠連有新作”,杜審言“雨余情更逸”,李頻“到處好詩題”,吳融“關情山簇簇”,杜荀鶴“天寬云出谷”,皎然“高韻寄閑情”“露裛幽花冷自香”,江為“城頭初角送殘暉”,韋莊“聞說殽函猶險在”,韓偓“芳草隨人段段青”,崔涯“暗遞花香入客衣”(陳尚君《全唐詩續(xù)拾》已據《江浙紀行集句詩》輯錄),王昌齡“傍巖隈石韻蕭蕭”“岸木蕭疏野望寬”“霜曉無人我獨來”等19句。張先生的辛勤勞動是值得珍惜的,可惜的是這里的輯佚存在著許多錯誤?,F逐一加以評說:
(1)所謂的杜甫佚句“奔走倦塵?!保瑢嵆鰪堮纭犊律郊肪硎摹肚嚓栿A會劉伯聲夜話》:
奔走倦塵埃,相逢顏暫開。語闌燈燼改,飲散月華來。行役風霜苦,流年歲月催。我愚甘自分,惆悵子多才。
“奔走”句在杜甫詩中沒有蹤跡,也沒有旁證證明是杜甫的句子;在張耒詩中卻有現成的完整句子,而且張耒亦在釋紹嵩之前,因此可以確定出自張耒。
(2)所謂的方干佚句“敢將古道為吾事”,實出林逋《林和靖集》卷三《曹州寄任獨復》:
交結文章盡世驚,城中幽隱更無營。敢將古道為吾事,恥對常流語子名。秋思病彈曾獨聽,太玄閑寫欠誰評。清朝故實蒲輪在,合為高賢下帝京。
林逋此詩見于多種記載,應該是可信的。
(3)所謂的方干佚句“枝枝灼灼爛生光”,出自宋釋道潛《參寥子詩集》卷六《梅花三首》其三:
枝頭灼灼爛生光,弄日驕寒倚短墻。欲賦卻慚無妙手,使人操筆憶何郎。
雖然“枝枝灼灼爛生光”句,與參寥子的原句有一字之差,但此句出自參寥子的關系是可以確定的。而且,原詩中的“枝頭”,顯然比集句詩中的“枝枝”高明。
(4)所謂的皎然佚句“露裛幽花冷自香”,出自晏殊《春陰》:
十二重環(huán)洞房,愔愔危樹俯回塘。風迷戲蝶閑無緒,露裛幽花冷自香。綺席醉吟銷桂酌,玉臺愁作澀銀篁。梅青麥綠江城路,更與登高望楚鄉(xiāng)。
晏殊的《春陰》非常著名,見于多種記載,其著作權是可信的。
(5)所謂的韓偓佚句“芳草隨人段段青”,出自張孝祥《于湖集》卷七《江行再用前韻》:
澤畔行吟我獨醒,歸程不計短長亭。西風送浪頭頭白,芳草隨人段段青。昨夜疏篷猶窘雨,今朝嚴鼔欲侵星。無人去喚華容宰,畫我江行作小屏。
(6)所謂的王昌齡佚句“霜曉無人我獨來”,出自宋釋道潛《參寥子詩集》卷五《探梅》:
問訊風篁嶺下梅,疏枝冷蕊未全開。繁英待得渾如雪,霜曉無人我獨來。
(7)所謂的吳融佚句“關情山簇簇”,疑出自《韓昌黎全集》卷十《祖席前字》:
祖席洛橋邊,親交共黯然。野晴山簇簇,霜曉菊鮮鮮。書寄相思處,杯銜欲別前?;搓栔槐?,終愿早回船。
“關情山簇簇”,與韓愈的“野晴山簇簇”雖然有差別,但“情”與“晴”形近而音同,差異大的僅有“關”與“野”一字而已。
此外,還有一些詩句就保存在釋紹嵩所注原作者的作品中,僅僅因為個別文字有差異,就被張先生當成了佚句。這樣的情況有兩個例子:
(1)所謂司空曙的佚句“惠連有新作”,其實并非佚句?!段脑酚⑷A》卷二百八十四收錄司空曙《送魏季羔長沙覲兄》:
蘆荻湘江水,蕭蕭萬里秋。鶴高看迥野,蟬遠入中流。訪友多成滯,攜家不厭游?;葸B仍有作,知得從兄酬。
《全唐詩》卷二百九十三所錄與此相同。然司空曙所用的詩句亦有所本,王安石《唐百家詩選》卷八錄此詩時即作“惠連有新作”。盡管《文苑英華》《全唐詩》中的“惠連仍有作”與《唐百家詩選》中的“惠連有新作”文字不同,但同屬一句詩的異文則是無疑的。據此可以判斷,“惠連有新作”就是“惠連仍有作”的異文,是不應該看作佚句的。
(2)所謂皎然的佚句“高韻寄閑情”,就出自皎然《杼山集》卷六《五言夏日登觀農樓和崔使君》:
片雨拂檐楹,煩襟四坐清。霏微過麥隴,蕭散傍莎城。靜愛和花落,幽聞入竹聲。朝觀趣無限,高詠寄深情。
唐人姚合《極玄集》卷下、宋人李昉《文苑英華》卷一百五十三、李龏《唐僧弘秀集》卷一、明人釋正勉、釋性《古今禪藻集》卷四收錄此詩時均作“高詠寄閑情”,僅一字之差。《全唐詩》卷八百二十則在“深”字后注云:“一作閑?!比绱耍勺C明“高詠寄閑情”與“高詠寄深情”僅僅是版本差異。釋紹嵩與李龏年歲相同,則其所見到的皎然詩版本應該是相同的??墒?,他不小心用錯了一個字,“高詠寄閑情”就變成了“高韻寄閑情”了。盡管存在文字差異,“高韻寄閑情”并非佚句則是肯定的。
張先生所輯出的19個唐人佚句,其中有2個現存在于原作者名下的詩歌里,僅有個別文字差異,當然不是佚句;有7個雖不見于釋紹嵩所注原作者名下,但存在于其余作者的作品里,乃是釋紹嵩誤注了作者,也不算是佚句。除去這些,可以計作佚句的還有10句。其實,只要張先生能夠從《江浙紀行集句詩》輯出這10個唐人佚句,就已經很令人驚喜了,可是他誤輯了不少詩句,卻是令人惋惜的。
2.集句詩的??眱r值雖然沒有輯佚價值高,但也開始受到了重視。在長期的傳抄和刻印過程中,古代的詩作會出現各種各樣的訛誤:有的是錯誤,有的則是異文。從這個意義上說,寫作年代較早的集句詩對古代詩歌的校勘意義是不容低估的。令人欣喜的是,這方面的工作已引起了學人的注意,如張福清《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對〈全唐詩〉校勘、辨重和輯佚的文獻價值》《再談紹嵩〈亞愚江浙紀行集句詩〉對〈全唐詩〉校勘、辨重的文獻價值》二文都是這方面的成果。但是,這種工作其實也是有風險的,稍有不慎,就會出現不應有的錯誤。以張先生的《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對〈全唐詩〉???、辨重和輯佚的文獻價值》為例來說吧,其中固然頗多收獲,然錯誤之處亦復不少。該文所涉??眱热莨灿?4例,現僅就其不當之處加以辨析:
(1)張文據《江浙紀行集句詩》所用韋莊的“曉風輕浪疊”一句,得出結論說《全唐詩》及《韋莊集》之“晚風”疑為“曉風”,應在“晚風”下注云“一作曉風”為是。筆者以為,這里的校勘是站不住腳的。既然《全唐詩》及《韋莊集》(其實還有《全唐詩錄》)均作“晚風”,則說明這種文字版本是可信的。再看釋紹嵩的《江浙紀行集句詩》第1首《發(fā)長沙》:
秋入長沙縣,無人畫得成。曉風輕浪疊,落日亂蛩鳴。一雨洗煩熱,千山指去程?;仄谡l可定,行樂且吾生。(郎士元、方干、韋莊、希晝、巽中、祖可、修睦、誠齋)
題云“發(fā)長沙”,則其詩在寫作時間和地點上是確定的。下文既有“落日亂蛩鳴”,寫的是傍晚的景象;“一雨洗煩熱”,寫的是經過了一天的酷熱又下了一場雨后的情景,時間也是傍晚;據此推測,則釋紹嵩是傍晚離開長沙的,其詩中的“曉風”應該是“晚風”之誤。兩方面的證據加起來,可以確定韋莊原作即是“晚風”,《江浙紀行集句詩》誤作“曉風”,可能是因為傳寫之故,不足以作為校勘韋莊原作的證據。
(2)張文中說:
同上(《江湖小集》卷三釋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代顏圣聞次韻》中引李賀句“鳊魚噀白濤”,而《全唐詩》卷392李賀《畫角城東(應為“東城”)》卻是“鮞魚噀白濤”。一“鮞”一“鳊”孰是?“鮞”為魚卵;宋吳正子注、劉長翁評《箋注評點李長吉歌詩》卷三《畫角城東》此句同《全唐詩》,《中晚唐詩叩彈集》卷四也作“鮞魚噀(應作潠)白濤”。不過,兩書都注云:“鮞,魚子也。”“鳊”則是鳊魚,即一種身體側扁,頭小而尖,鱗較細,生活在淡水中的魚?!皣e”是含在口中而噴出的意思,作為“魚子”的“鮞”是無法噴水的,只有鳊魚才可噴水。因此,“鮞”乃“鳊”之誤,或可“鮞”字下注云“一作鳊”為是。
單看此文,似乎理由充分。然而現存所有收錄李賀這首詩的記載中都作“鮞魚潠白濤”,僅僅根據釋紹嵩的集句詩就要將其改成“鳊魚”顯得證據不足。古代字書中確有將“鮞”解釋成“魚子”的說法,但不能據此否定“鮞魚”的存在。事實上,《太平御覽》卷九百四十對鮞魚有這樣的解釋:
鮞魚(音而):《呂氏春秋》曰:“魚之美者,東海之鮞。”張衡《西京賦》曰:“巢鯤鮞?!宾H,魚子也;鮞,魚類也。
這里兩個證據都證明“鮞”是魚類,并非如張福清所云僅僅是“魚子”?!秴问洗呵铩贰埡狻段骶┵x》、《太平御覽》的成書時間,都比《江浙紀行集句詩》早得太多。因此,僅據《江浙紀行集句詩》中的文字,無視相反的證據,就將李賀詩中“鮞”字確定為“鳊”字之誤,或者在字下注云“一作鳊”都是錯誤的。筆者以為,造成《江浙紀行集句詩》與李賀詩歌異文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或者是釋紹嵩寫錯了,或者是集句詩在流傳過程中出錯了。
(3)張文據《江浙紀行集句詩》引用貫休“嘹唳傍溪濆”句,以為出自《全唐詩》所收貫休《聞新蟬寄桂雍》中“嘒嘒隔溪濆”句,并認為應在“嘒嘒隔”下注云“一作嘹唳傍”為是。筆者以為,“嘹唳傍溪濆”“嘒嘒隔溪濆”二句雖然作者都是貫休的作品,但未必能說明“嘹唳傍溪濆”就是“嘒嘒隔溪濆”的異文,因為二句之間的差別太大了。張先生以“嘹唳傍溪濆”來校勘“嘒嘒隔溪濆”,缺少令人信服的理由。
(4)張文據《江浙紀行集句詩》所引杜甫“含影映江流”句來校勘其“舍影映江流”句,并且認為一“含”一“舍”,意思全異,疑“舍”乃“含”字書寫致誤,應作“含”為好。筆者以為,此處所校亦有誤?!吧嵊坝辰鳌背鲎远鸥Α镀鳞E三首》其三:
晚起家何事,無營地轉幽。竹光團(一作圍)野色,舍(一作山)影漾江流。失學從兒懶,長貧任婦愁。百年渾得醉,一月不梳頭。
在所有的杜詩版本中,均作“舍影映江流”,或者在“舍”字后注云“一作山”,張先生僅憑《江浙紀行集句詩》中的注釋就將其校為“含”,在版本證據上是不充分的。從詩歌本身上理解,“舍影映江流”與“竹光團(一作圍)野色”是五律的頷聯,“竹光”“舍影”不僅是緊密聯系著的景色,而且也構成了對仗。如果換成了“含”字,上、下聯就不對仗了。再則,“舍影映江流”說的是房舍的倒影在江流中沉浮,不僅與“竹光團(一作圍)野色”對仗,其本身的意思也非常順暢,可是如果換成了“含”字,在意思上就講不通了。因此可以確定,杜詩原句就是“舍(一作山)影漾江流”,釋紹嵩將“舍”字錯用為“含”,已經令人遺憾,而張先生又將其作為證據來??倍鸥Φ脑娋洌透恿钊诉z憾了。
(5)張文據《江浙紀行集句詩》所引岑參“座冷蟲喧砌”校勘“砌冷蟲喧坐”也是一個突出的例子:
同上《次韻林仲山》引岑參句“座冷蟲喧砌”,但《全唐詩》卷200其《趙少尹南亭送鄭侍御歸東臺(得長字)》一詩中為“砌冷蟲喧坐”,接下一句為“簾疏雨到床”?!度圃姟穭偤冒选白迸c“砌”調換了一下位置,且“座”變?yōu)椤白绷?。其明顯有誤,“坐”與“床”也不能相對,還是紹嵩集句所引為好。
在辨析這個例子之前,還是先看岑參的原詩,各本均作:
紅(一作江)亭酒甕香,白面繡衣郎。砌冷蟲喧坐,簾疏雨(一作月)到床。鐘催離興急,弦逐(一作緩)醉歌長。關樹應先落,隨君滿鬢(一作路)霜。
除了張先生提到的《全唐詩》外,岑參此詩其余的版本也均作“砌冷蟲喧坐(一作座)”,可以證明這個文字版本是非??尚诺?。岑參等人在趙少尹家的南亭送別鄭侍御的酒席上分韻賦詩,岑參分得“長”字,所以即席寫了這首詩?!捌隼湎x喧坐,簾疏雨到床”兩句寫的是南亭送別的野逸之趣,“床”是胡床,也即是“坐”,二者正好對仗,并非“不能相對”。而且,“坐”與“座”是古今字,并不存在“‘座’變?yōu)椤钡膯栴}。據此可知,張先生的這條??笔遣徽_的。
當然,筆者指出張先生由于??辈划敵霈F的錯誤,并不能抹殺他在利用集句詩校勘方面取得的成績,更不足以否定集句詩本身所具有的??眱r值。只要小心謹慎,利用恰當的方式,集句詩在??惫偶矫孢€是有用武之地的。
3.關于集句詩的辨重價值,也開始引起了關注。張福清《〈全唐詩補編〉之〈全唐詩續(xù)拾〉所輯佚句辨》就是這方面僅有的例子。全文不長,故轉引與此:
筆者曾撰文論及集句詩對《全唐詩》的??薄⒈嬷睾洼嬝奈墨I價值,但沒有涉及《全唐詩補編》中所輯的佚句問題。今檢陳尚君先生輯?!度圃娧a編》之《全唐詩續(xù)拾》,該書從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李龏《剪綃集》、《梅花衲》、胡偉《宮詞》、史鑄《百菊集譜》等集句詩集中輯得郎士元、張署、李逢吉、滕邁、白居易、陳商、崔涯、韓琮、邵謁、隱巒、司空圖、羅袞、江為、沈彬、楊鳧、廖凝、張蠙、幸夤遜、李堯夫、姚揆等人的諸多詩作,其中郎士元、張署、陳商、邵謁、張蠙等人的佚句引失檢,在《全唐詩》中已收而再誤入,筆者一一辨析如下:
1.《全唐詩續(xù)拾》卷十八補輯郎士元句“江山幾路分”、“上潮吞海日”,句下注云:“《江湖小集》卷三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引。”《全唐詩》郎士元集中確無此二句,可在同書錢起《送李秀才落第游荊楚》中有此二句,王安石《唐百家詩選》選錢起詩六首,其中有《送李秀才落第游荊楚》,《全唐詩》未注重出,應是紹嵩誤記?!度圃娎m(xù)拾》承其誤。
同卷還輯補郎士元句“寂寞舟中誰供問”,注云:“《江湖小集》卷二二李龏《剪綃集》引?!卑矗骸度圃姟肪?46郎士元《夜泊湘江》中有此句,《全唐詩續(xù)拾》補輯重出,應該刪除。
2.《全唐詩續(xù)拾》卷二十三輯補張署句“越羅巴錦不勝春”,注云:“見《分門纂類唐宋時賢千家詩選》卷十六聞人祥正《集句》引?!卑矗骸度圃姟肪?98張泌《浣溪沙》中有此句,全詞云:“花月香寒悄夜塵,綺筵幽會暗傷神,嬋娟依約畫屏人。/人不見時還暫語,令才拋后愛微,越羅巴錦不勝春?!薄度圃娎m(xù)拾》再作張署句輯入重出,應刪除。另據《全唐詩續(xù)補遺》卷十一張泌《浣溪沙詞》題注云:“《全唐詩》八九一作張曙詞,第二局‘苦’,《花間集》作‘兩’。又注云:‘《北夢瑣言》卷八作張曙詞,《全唐詩》沿之。或疑張曙、張泌為同一人?!?/p>
3.《全唐詩續(xù)拾》卷二十九補輯陳商句“當時還見雁南飛”,句下注云:“見《吟窗雜錄》卷三五王安石《胡笳十八拍集句》,王收入本集時不注出處。”按:《全唐詩》卷746陳陶《鄱陽秋夕》中有此句,全詩云:“憶昔鄱陽旅游日,曾聽南家爭搗衣。今夜重聞舊砧杵,當時還見雁南飛?!蓖醢彩帯短瓢偌以娺x》卷17選“陳陶六首”,其中就有此首,在他本人用集句體寫成的詩歌《胡笳十八拍》十八首中也引用過這一句?!兑鞔半s錄》誤為陳商詩,《全唐詩續(xù)拾》作者承其誤。
4.《全唐詩續(xù)拾》卷五十二補輯張蠙句“故人行役向邊州”,句下注云:“《江湖小集》卷二十《梅花衲》引?!卑矗骸度圃姟肪?97張謂《送盧舉使河源》一詩中有此句,詩云:“故人行役向邊州,匹馬今朝不少留。長路關山何日盡,滿堂絲竹為君愁?!泵鞑軐W佺編《石倉歷代詩選》卷46、明李攀龍編《古今詩刪》卷22都選有張謂此詩。文淵閣《四庫全書》之李龏集句詩《梅花衲》作張謂詩,不知作者注云來自哪個版本的《四庫全書》而讓《全唐詩續(xù)拾》承其誤。
張先生的辨析也許尚有不盡完善之處,但所取得的成果還是珍貴的。此文之外,張先生《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對〈全唐詩〉???、辨重和輯佚的文獻價值》《再談紹嵩〈亞愚江浙紀行集句詩〉對〈全唐詩〉校勘、辨重的文獻價值》二文也都有這方面的內容,這里就不再一一論述了。
張先生依據集句詩對陳尚君《全唐詩續(xù)拾》中誤輯的詩句進行了辨析,其學術價值是不言而喻的,遺憾的是,他自己的輯佚中同樣存在這樣的問題。正所謂知之固難,做之更不易??!筆者相信,在我們自己所進行的輯佚中,也不可避免地存在這種問題。筆者非常看重張先生在利用集句詩輯佚、???、辨重方面取得的成績,本文之所以指出一些不足,乃因學術是天下之公器,不容我等因對張先生之私愛而廢學術之公器,還望張先生海涵。
集句詩的文獻學價值是個很復雜的問題。一方面,確實可以從中輯出大量的佚句,也可以對現存的詩歌進行??焙捅嬷?,這方面正越來越受到學界的重視?!度圃娧a編》《全宋詩》《全宋詩訂補》編纂過程中都開始使用少量集句詩中的材料。另一方面,由于集句詩自身往往伴隨著許多錯誤和缺陷,這又要求學人在進行這些方面的工作時,一定要非常審慎。
注釋:張福清:《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對〈全唐詩〉校勘、辨重和輯佚的文獻價值》,《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07年第6期,第51~52頁。###(宋)張耒著、李逸安、孫通海、傅信點校《柯山集》,中華書局,1990,第291頁。###(宋)林逋著、沈幼征校注《林和靖集》,浙江古籍出版社,1986,第111頁。###(宋)釋道潛:《參寥子詩集》,《禪門逸書初編》第3冊,明文書局,1981,第29頁。######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45冊,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第27769頁。###北京大學古文獻研究所:《全宋詩》第16冊,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第10747頁。###(唐)韓愈:《韓昌黎全集》,中國書店,1991,第162頁。###(宋)李昉等:《文苑英華》第二冊,中華書局,1966,第1445頁。###(宋)王安石:《唐百家詩選》,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44冊,第638頁。###(唐)釋皎然:《杼山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071冊,第824頁。######張福清:《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對〈全唐詩〉??薄⒈嬷睾洼嬝奈墨I價值》,《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07年第6期,第46頁。###(宋)陳起:《江湖小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57冊,第20頁。###張福清:《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對〈全唐詩〉???、辨重和輯佚的文獻價值》,《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07年第6期,第46頁。###(宋)李昉等:《太平御覽》,中華書局,1959,第4178頁。###張福清:《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對〈全唐詩〉校勘、辨重和輯佚的文獻價值》,《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07年第6期,第46頁。###張福清:《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對〈全唐詩〉???、辨重和輯佚的文獻價值》,《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07年第6期,第46頁。###(唐)杜甫著、(清)仇兆鰲注《杜詩詳注》,中華書局,1979,第883頁。###張福清:《紹嵩〈江浙紀行集句詩〉對〈全唐詩〉校勘、辨重和輯佚的文獻價值》,《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07年第6期,第47頁。######張福清:《〈全唐詩補編〉之〈全唐詩續(xù)拾〉所輯佚句辨》,《韓山師范學院學報》2009年第5期,第55~5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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