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君子法庭雄辯
20世紀30年代,中國人民面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一些愛國志士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開始醞釀成立救國會的組織,以動員千百萬群眾起來參加救亡求存運動。國民黨政府對此十分驚恐,力圖以籠絡手段竊取救國會的領導權。在屢遭救國會領導沈鈞儒等人的拒絕后,惱羞成怒,轉而采用鎮壓手段,在1936年11月22日深夜將沈鈞儒、章乃器、沙千里、鄒韜奮、李公樸、王造時、史良七人逮捕。這就是震驚中外的“七君子事件”。
在法庭上,“七君子”面析庭爭,與審判當局展開了多次激辯。下面,是雙方論戰的一些片斷:
審判長問:“你贊成共產主義嗎?”
沈鈞儒答:“贊成與不贊成共產主義,這個提法是滑稽的,我請審判長注意這一點,就是我們從不談什么主義。起訴書竟指被告等宣傳與三民主義不相容的主義,不知檢查官何所依據?如果一定要說被告等宣傳什么主義的話,那么我們的主義就是抗日主義、愛國主義?!?/p>
沈鈞儒:“共產黨吃飯,我們也吃飯,難道共產黨抗日,我們就不能抗日嗎?審判長的話,被告不能明白。”
審判長:“那么你同意共產黨抗日統一的口號了?”
沈鈞儒:“我想抗日求統一,當然是人人同意的。如果要說因為共產黨抗日,我們就需要說不抗日;共產黨說統一,我們就需要說不統一,這種說法,是被告我所不懂的?!?/p>
審判長見對方無懈可擊,不得不轉換話題,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共產黨真能抗日嗎?他們一面主張抗日,一面主張土地革命,你曉得嗎?”
曉得共產黨的主張,在審判長看來自然就與共產黨有聯系,對此,沈鈞儒看得清清楚楚,他斷然回絕:“這要問共產黨員,我不知道。”
審判長還不死心,又問:“你知道你們被共產黨利用嗎?”
沈鈞儒:“假使共產黨利用我抗日,我甘愿被他們利用,并且誰都可以利用我抗日,我甘愿被他們為抗日而利用?!?/p>
問:“組織救國會是共產黨指使的嗎?”
答:“剛剛相反,我們組織救國會,正是為了要共產黨一致抗日。審判長這樣的問話,是錯誤的?!?/p>
問:“救國會有共產黨嗎?”
答:“救國會會員很多,是否有共產黨,無從知道。對于入會之人,不能問他是不是共產黨,只問他抗日不抗日。并且共產黨哪里會自己說自己是共產黨呢?所以要問也問不出來。”
沈鈞儒先生的“供詞”,虛實相間,兼用回絕、回避、巧妙回答等各種應對方法,供證無懈可擊,在救國會和共產黨的關系這個最敏感、也是審判長急欲突破的關鍵問題上,對方也沒有撈到一絲一毫的證據。其實,七君子中哪一個不曾和共產黨打過交道呢?甚至于他們的親戚好友之中就有共產黨員,可是,他們不是青蛙,誰也不會自動往蛇口里跳。
1937年6月11日初審,審判當局沒從沈鈞儒等七個“被告”中撈到任何便宜。
1937年6月25日,江蘇高等法院第二次開庭審理“愛國犯”。
二審一共進行了7個多小時,“被告”們不僅按題作答,而且不斷反質詢,多次把審判當局問得張口結舌,面紅耳赤。例如:
審判長問沈鈞儒,是否煽動罷課?
沈鈞儒反問:“罷課太多,究竟問的是哪年哪月哪日哪次?是全上海,還是哪個學校?是哪個煽動的?證據何在?與救國會有什么關系?……”
審判長問:“你們主張容共嗎?”
李公樸反問:“民國十三年孫中山先生主張容共,實行容共,中山先生錯了嗎?連我們集會紀念中山先生援助日本紗廠罷工工人,也被列為罪狀,試問你們要不要做中國人?”
審判長問:“你們主張聯合共產黨,是不是危害民國?”
史良反問:“好比一家人家,強盜打進門來,我們叫家里兄弟姐妹不要自己打自己了,首先應該聯合起來共同抵抗強盜,這有什么錯?能說是危害民國嗎?只能說是危害帝國——日本帝國主義,除非檢察官是日本人,才會判我們救國有罪!”
審判長問:“《生活日報》說人民陣線和人民救國陣線是一樣的,是不是?”
鄒韜奮發問:“去年7月,一位讀者來信中曾用人民陣線四字。我答復說團結抗日很好,但用人民陣線四字有毛病,不可再用,以免誤會。起訴書反說我提倡人民陣線,豈非斷章取義?”
審判長一直在局促不安。俟機出擊的檢察官,以為有了機會,突然起立,斥責道:“被告剛才說本檢察官斷章取義是不對的。你們給張學良的電報,叫他出兵抗日,他沒有中央命令,怎能抗日?并且他離綏遠很遠,事實上也不能抗日,本檢察官代表國家行使職權,被告不能隨意指責。”
鄒韜奮大聲駁斥:“我剛才說斷章取義是指人民陣線而言,檢察官卻牽涉到張學良問題上去了,真是牛頭不對馬嘴……”
辯護律師李文杰接茬說:“綏遠和陜西是毗連省份,檢察官說距離很遠,實在太無地理知識。”
鄒韜奮窮追不舍,又反問道:“我們打電報請張學良抗日,起訴書說我們勾結張、楊兵變,我們發了同樣的電報給國民政府,為什么不說我們勾結國民政府?共產黨給我們寫公開信,起訴書說我們勾結共產黨;共產黨也給蔣委員長和國民黨發公開信,是不是蔣委員長也勾結共產黨?”
旁聽席上一片笑聲。檢察官支支吾吾地說:“因為你們給張學良的電報引起西安事變,給國民政府的電報并沒有引起兵變。”
史良反問:“比如一爿刀店,買了刀的人也許去切菜,也許去殺人,檢察官的意見,是不是買了刀的殺了人要刀店負責?”
旁聽席上又是一片笑聲。
沙千里說:“給張學良通電,因為張是東北人,應該打日本,收得失地。至于西安事變是否因通電而起,應該去問張學良。”
于是,“七君子”的十多位辯護律師相繼發言,要求傳張學良出庭作證。檢察官如坐針氈,推諉說:“不用傳訊張學良,有詢問筆錄就行了?!逼鋵崳瑥垖W良此刻早已被蔣介石在溪口軟禁起來。被告律師明知法院縱有包天的狗膽,也不敢去傳訊,所以,他們趁此借題發揮,集中攻擊檢察官,訓他辦案不公,不虛心查證,羅織人罪……章乃器更是單刀直入,指著檢察官挑戰:“檢察官代表國家行使職權,是應當的,但我們更希望他能代表中華民族的人格,否則給他做一個中國人,也丟盡我們老百姓的臉!”
檢察官大叫道:“這是惡意侮辱檢察官,你叫什么?你叫什么?記入筆錄。我要檢舉,我要起訴!”
旁聽席陣陣哄笑。律師團全體起立,嘲弄地紛紛報名,檢察官氣得七竅生煙,倉惶失措的審判長只得大搖其鈴,宣布暫時退庭評議。
半小時后,重新開庭,審判長只說了如下幾句話:“關于請求調查西安事變與救國會關系的事,評議結果,決定向軍事委員會調閱軍法會審案卷及事變真相。其他請求無調查必要。退庭。”
他沒有宣判定罪,甚至不敢宣布何時再審。事實上,這是最后的一次審訊,誰是勝利者,誰是失敗者,一切都已是明明白白了。
就在審訊同時,全國各地一次又一次聲援“七君子”的高潮洶涌而來……
終于,在1939年1月26日由四川省高等法院宣布撤銷起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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