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失衡的縮影

出其東門，有女如云。雖則如云，匪我思存?？c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詩經·鄭風·出其東門》

這首詩隱晦地描寫了內亂讓鄭國凋敝的殘酷。

鄭莊公作為屬國國君，公開反抗天子，還傷害了周王，這讓他在諸侯之中迅速失分。并且，最終硬氣的周桓王也沒有恢復鄭莊公的爵位，鄭國受到了懲罰——被開除出華夏集團。而且影響不僅如此。

鄭國國君可以毫無顧忌地傷害自己的君上，那么他的臣子也可以毫無顧忌地傷害鄭國國君。這個邏輯下，公元前701年，鄭莊公去世后，繼任的國君很快控制不了國內反叛的局勢，鄭國也因此迅速衰落了。

▲祭足

最開始，鄭莊公病重時，召權力最大的臣子祭足至床頭，說：“寡人有子十一人。自世子忽之外，子突、子檀、子儀，全部有能力有才干。子突的能力好像比其他的三子還高出一截。寡人想要傳位給子突，怎么樣？”祭足曰：“子忽是嫡長子，久居儲位，而且功勞大，得到國人信任。廢嫡立庶，臣不敢接受這樣的命令！”莊公曰：“公子突并不是能安分守己做臣子的人啊。如果子忽為君，只有讓子突出奔?！奔雷阍唬骸爸幽绺福鸵勒漳愕囊馑甲??！编嵡f公哀嘆說：“鄭國從此多事了！”于是就派公子突前往宋國。

不久，鄭莊公病死，世子忽即位，是為昭公。他派諸大夫前往各國通知消息，特地讓祭足前往宋國，好防備鄭國公子子突發起政變。

然而，鄭昭公不知道的是鄭莊公病逝當晚發生的事情。那一夜祭足突然被囚于軍府，甲士周圍把守，水泄不通。宋國太宰華督（當時正在鄭國出使）攜酒親至軍府，與祭足壓驚。華督說：“現在公子突竄伏在宋，寡君（這里假借宋君的名義，所以說寡君）憐憫他！況且公子忽柔懦，不堪為君。如果您能行廢立之事，宋國君愿與您世修姻好。”祭足回答：“鄭國國君的繼承是先君的命令，作為一個臣子，如果廢立國君，肯定會招來其他國家的討伐?！比A督笑著說：“這種事情，哪個國家沒發生過，不過是看誰的力量強大而已。況且宋國做你的后盾，你怕什么呢？”半推半就，祭足很快屈服，發誓說：“如果我不迎立公子突，五雷轟頂！”

鄭昭公將祭足派去宋國，他很快和公子突勾結在一起，在宋國的支持下，發動政變，驅逐了鄭昭公。

公子突繼位，是為鄭厲公。為了籠絡祭足，國君將所有的權力全部交給大夫祭足。

公元前697年，根基已經穩定的鄭厲公想要鏟除權臣，于是暗中派祭足的女婿雍糾去殺祭足。雍糾準備在郊外宴請祭足，然后趁機殺死祭足。祭足的女兒、雍糾的妻子雍姬知道此事，對自己母親說：“父親與丈夫哪一個更親近？”母親說：“任何男子，都可能成為一個女人的丈夫，父親卻只有一個，怎么能夠相比呢？”于是雍姬就告訴父親祭足說：“雍氏不在他家里而在郊外宴請您，我懷疑此事，所以告訴您?！奔雷阌谑菤⑺烙杭m，將他陳尸示眾，并誅滅了雍氏一族。

鄭厲公拿祭足沒辦法，于是只能逃離鄭國，說：“大事和婦女商量，死的活該，還連累我?！彪S后，祭足迎回鄭昭公，朝政依然由祭足把持著。

同年秋天，逃亡的鄭厲公依靠櫟邑人殺死櫟邑大夫單伯（一作檀伯），占據并居住在櫟邑。宋國增給鄭厲公一些兵力，自守櫟邑，鄭昭公因此不敢攻打櫟邑，鄭國陷入了分裂的平靜中。

這種平靜沒能持續多久。早先，鄭昭公作世子時，憎恨卿士高渠彌。鄭昭公繼位后，高渠彌擔心鄭昭公會殺害自己，于公元前695年，趁鄭昭公外出打獵時將其射殺。鄭昭公作為傀儡，死了就死了，很快祭足與高渠彌改立鄭昭公的弟弟公子亹為君，史稱鄭子亹。

公元前694年（鄭子亹元年），鄭子亹剛上臺，前去參加由齊國國君齊襄公主持的諸侯盟會。在盟會上，因為私人恩怨，齊襄公突然發難，埋伏下帶甲武士，殺死鄭子亹，并以討伐叛臣的名義，將跟隨鄭子亹參加盟會的高渠彌五馬分尸。

已經死了兩個國君了，祭足就更不在乎誰來做傀儡了，他很快到陳國迎接鄭子亹的弟弟公子嬰（名嬰，字子儀）回國繼位，史稱鄭子嬰。

此后，鄭國在祭足的把持下安定了一段時間。

公元前682年，祭足去世，鄭國權利真空。

公元前680年，趁著一直作為祭足傀儡的公子嬰手忙腳亂的穩固政權，鄭厲公從櫟邑帶兵入侵鄭國國都。到達大陵時，鄭厲公要挾被俘虜的大夫傅瑕幫助自己回國復位，傅瑕說：“如果放了我，我可以替您殺掉鄭子嬰，讓您回國再登君位?！编崊柟透佃γ耸暮?，便把他釋放?；氐絿己螅佃桶l動政變殺死鄭子嬰和他的兩個兒子，迎接鄭厲公回國。

鄭厲公復位后，開始在鄭國大肆清洗。他的叔叔——權臣原繁面對這種局面，進諫說：“國家有君主，但是這個君主卻不將心思放在治理國家上，一門心思搞大清洗，這就是背叛啊。本來你的位置得來就不光彩，現在這么做，不就是故意加劇禍患嗎？況且，你流亡在外的兄弟還有八個，如果都和你一樣，勾結不得志的大臣，發動叛亂，鄭國估計要災禍連年了。請停止這種清洗的行為，讓鄭國休息吧！”鄭厲公不聽，原繁就上吊自殺了。

經過四個國君走馬燈一樣地換位，加上齊、宋外國勢力的干擾，鄭國力量急劇衰落，其霸權眨眼間就成水中倒影了。

不過從原繁的話中可以看出，鄭國內亂的根源是鄭莊公，他毀掉了西周的秩序，但是沒有建立一個新的秩序。鄭國內亂，是春秋亂世開始、秩序失衡的一個縮影罷了。

▲鄭錢幣

知識點思考　為什么祭足不先下手為強？

在春秋時代，公子都是由自己的封地和封臣的，也就是說，他有著另一套官吏系統和支持者。對大夫祭足來說，沒有明確的理由，是不可以干涉公子的行動的。也就是說在公子突的地盤上，他說了算，就算周天子來了也不能過問。而且，從陰謀論出發的話，大夫祭足有可能是故意縱容鄭國內亂，好實現自己把持大權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