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愁予·錯誤》中外哲理詩賞析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春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讀《錯誤》一詩，很易于使我們聯想起古典詩歌中寫“宮怨”和“閨怨”一類的詩。但此詩寫得并不僅是哀怨之情，它還富有哲理意味，這種意味就來自“愛情的錯誤是美麗的”這一警策之句，十分耐人品味。

在鄭愁予的詩歌中，最為人稱道和傳誦的是這首《錯誤》，而“美麗的錯誤”，這矛盾而奇特的組合，更為人贊賞不已。這種修辭格，前可見莎士比亞的《羅蜜歐與朱麗葉》，其中有“美麗的暴君”、“天使般的魔鬼”等語;后見余光中的《碧潭》一詩，其中有：“(愛情)就復舟(指翻船)也是美麗的交通失事”一語，都寫得妙不可言，含蘊頗多。讀之勢必使讀者有著一個“驚奇→思考→悟解→贊賞”的心理過程。

這首詩寫的是對舊情人的一段回憶，表達了一個浪子的懺悔之情。詩中充滿著傷感惆悵的情懷，把江南女子的纏綿深情和自己迫不得已的寡情，都深有感喟地抒寫出來了。

全詩九行，分為三段。

第一段：追憶江南的一段戀情。當詩人還是弱冠青年時，浪游中與一江南姑娘相愛。“那等在季節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僅此一句，就寫出了整個愛情的悲歡。“季節”語意雙關，一是明指江南三月，正是明媚春天，春意盈盈時;一是暗指愛情季節，是說那姑娘正值青春妙齡，易萌愛情的季節。“容顏”借代情人，說姑娘長得象蓮花一樣美。“開落”指愛的悲歡，愛情歡樂時如蓮花之開，玉顏盈笑;愛情失落時如蓮花之落，玉容憔悴。總之，詩人的愛，給江南姑娘帶來了歡樂，更留下了不盡的悲傷。

第二段：寫別后江南姑娘的惆悵懷念之情。江南女子以美麗多情著稱，詩人的那位情人也自是情深似海。她那寂寞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若向晚的青石街道，象“小小的緊掩窗扉”，那真是寂寞深幽難耐了。她的滿懷離愁，一腔憂傷，讀來頗耐人尋味。如果東風不來，跫音不響，意謂歸人不來，她是“春帷不揭”，不會得到歡樂的。這段寫的就是一種“已開猶落未放愁”(李商隱詩句)的復雜情懷。

第三段：寫自己愛情的懺悔負疚之情。江南姑娘等著盼著，終于盼來了“馬蹄的達達”聲，也就是盼來了情人。相愛時正是烽火歲月，情人是乘馬而來，以“馬蹄達達”之聲來寫歸人，增添了不少詩的韻味。然后詩一轉折，說可惜他來了，卻不是“歸人”，而只是“過客”，意思是說：他只是來和她短暫相會的，過此探望而已，卻不能長久留在她的身邊。也許是詩人雖然愛她，卻為時機不容，他就要隨軍旅離大陸而南歸了。假如當初他們不曾相愛，何至給她帶來痛苦，思來詩人不禁負疚黯然。

但他們的愛情確實是美麗的，兩人是傾心相愛的。“達達的蹄聲”也是美麗的，可惜他不是“歸人”，而是“過客”，就他來說，對她是犯了一個“美麗的錯誤”。遺憾也哉，又奈何哉!詩結尾處的那個省略號“……”，表達了許多難言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