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千曲
逆浪故相邀,菱舟不怕搖。
妾家揚子住,便弄廣陵潮。
《長干曲》屬雜曲歌辭。從內容看,這是一首漁家歌曲,其所反映的生活具有鮮明的水鄉特點。短短二十個字,成功地塑造了一個大膽潑辣、無所畏懼的弄潮女子的形象。感情豪邁,語言生動, 音韻鏗鏘,在南朝民歌中是別具一格的。特別是出自一個女子的口吻,傾吐如此豪言壯語,表現如此颯爽英姿,實不多見。長干,我國古代金陵里巷名;金陵,即今江蘇省南京市。揚子,揚子津,長江上的一個渡口,在今江蘇省揚州市附近。廣陵,古郡名,郡治在今江蘇省揚州市東北。廣陵潮,即揚子江的潮水。詩中寫到的地方,都在長江沿岸。由此可知,詩歌寫的是長江水上的船家生活。
逆浪,迎面打來的浪濤。邀,不是邀請、招邀的邀,是遮阻、攔截的意思,如《漢書·匈奴傳上》: “大將軍霍光, 欲發兵邀擊之。”這里的邀擊,就是阻擊;邀,顯然是攔擋、阻截的意思。又如《三國演義》第一百十二回: “正欲退兵,忽報西蜀姜維引兵來取長城,邀截糧草。”這里的邀截,也即阻截;邀是遮阻的意思。菱舟,原指采菱的小舟,這里泛指輕快的小船。妾,古代女子的自稱,猶言“小娘子”之類。便,讀駢(pian),是便習、習慣的意思。弄潮,駕船在風浪和潮水中前進。筆者讀此短短的小詩,卻被一股毫無夸飾的英氣所浸透、感染和鼓舞,因而意譯成如下白話:
迎面撲來的風浪,
好象有意要把人阻擋,
別看我小小一扁舟,
真不怕風來搖、浪來打。
我家住在揚子津,
揚子渡口有風也有浪,
我是弄潮的一船娘,
慣于駕潮行風在水鄉。
這首被《樂府詩集》列為“古辭”的漁家民歌,讀來但覺清新,明快,自然,挺拔。作者把人與自然作了既對立又統一的描寫:風浪撲面而來,好象故意在攔截和阻擋船只前行,江上的狂潮、湍流還可能顛覆和吞沒行船,使人葬身于魚腹之中;如果掌握不了長江天險,那江風、江流、江濤、江潮好象處處都在故意與人作對,成為一種可怕的自然力量,因此古來的文人墨客都表現了對水上風濤的畏懼與憂慮,如“三江潮水急,五湖風浪涌”,“淼淼暗無邊,行人在何處?”但人畢竟是可以掌握自然和征服自然的,長江上的逆浪、狂潮一旦被人所駕御,人在險惡的浪潮中就可以駕輕就熟,化險為夷,從而發揚了人的主體精神,在自然艱險中表現出大無畏的氣概。本詩所寫船家女的英氣和豪情所以感人,就是因為人都需要獲得這種敢于戰勝自然、也善于戰勝自然的主體精神和英雄氣概。這種精神和氣概,表現在一個女子的身上,就分外引起了人們的重視和欽佩,因為女子在我國長期的封建統治下受到了種種壓抑,一般來說,往往顯得柔弱一些。一旦化陰柔之美為陽剛之氣,反其道而行之,這就格外感人了。
詩歌音韻和諧,鏗鏘有聲。 “邀”、 “搖”、 “潮”押開口平聲韻,三個韻腳字都在同一韻母ao上發出有力的共響,以聲帶情,把整首詩的情韻連結成渾然不可分割的整體。值得注意的是這一無名氏的“古辭”,已經完全切合了近體詩的平仄要求,那“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同唐人的五言絕句完全一致,難分彼此,難怪在聲調上產生了如此和美動聽的藝術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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