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清散記》簡介|鑒賞
文言小說集。 清史震林(1693—1779)撰,參見附錄小傳。成書于乾隆元年(1736),共四卷,乾隆三年(1738)吳震生刻于揚州,版藏安徽歙縣曹學詩家。后遭火毀,流傳不多。乾隆四十四年(1779)作者重加刪訂,約存二百五十一則,為原書的十分之七,厘為八卷。至嘉慶八年(1803),句容司訓馮金伯以及裴玠等人始據(jù)此定稿刻印。光緒九年(1883),王韜等人又據(jù)八卷本排印,后附《西清文略》。此后坊本漸多。
本書雜記作者在雍正元年至乾隆元年(1723-1736)這十四年間的一些經(jīng)歷和見聞,含有神怪和虛構(gòu)成分,有明顯的小說性。與《浮生六記》、 《揚州夢》等書相類,而有別于一般的筆記小說,可稱為散記體小說。
書中人物眾多。除作者本人及其契友曹學詩、吳震生、段玉函、趙闇叔、陳樹萊、張夢覘等外,還有其它男子數(shù)十人。女子則有才女、佳人雙卿、 轉(zhuǎn)華夫人、竹西女子、晚娟、宜娟等,還有節(jié)母、貞婦、孝女之類,也以數(shù)十計。這些人物的身分,從政治上的在野派、隱逸者、窮書生、僧徒、羽客直至農(nóng)夫、 負販,走卒、僮仆等三教九流,無所不有,而以知識階層為其主體。此外,仙姝、幽靈也雜出其間,聲息相通。這些人雖然性格各異,面目不同,但多數(shù)人卻有一些共同之處。 (一)重情。他們注重精神生活,追求心靈的契合。不論尊卑男女,人神異類,只要志趣相投,就互相引為知己,視為同調(diào),同喜同悲,生死以之。他們最感痛苦的就是精神的隔膜,因而自命為“情癡”。即使是孝敬長上、體貼丈夫,也首先是發(fā)乎情,而非恪守封建教條。 (二)他們大多以才子佳人自命,但又感到生非其時,懷才不遇,無人理解,因而心中充滿了一種雨欺風妬、偏我薄命的感傷情緒。作者著力描寫的農(nóng)村少婦雙卿,是德(貞)、情(幽)、才(慧)、艷(色) 兼?zhèn)涞慕^代佳人,她的詩詞在當時就已流傳遐邇,引得多情才子們傾心企慕,命運卻讓她嫁給了一個目不識丁、狀貌丑陋的農(nóng)夫。婆母和丈夫只要她負擔沉重的家務(wù)和農(nóng)田勞動,不準她讀書寫字,甚至身患重病也不得將息,更無人照看。處此逆境,她在家人面前毫無怨言,反而逆來順受,溫恭有加。但寫給別人的詩詞卻充滿了悲哀和嘆息,有如雨泣花愁。雙卿的這種多層次的、 復雜的情緒,可以看做這些人的共同心聲。(三)他們多自命為素心人。他們深感仕途險惡、人心惟危,因厭惡而不愿接觸那些“富貴中人”。他們反對爭名奪利,認為“名心不死,死于名; 利心不死,死于利。圣人之治天下者治心,治心者治名利”。正如雙卿那樣,每遇橫逆,他們往往采取消極反抗的態(tài)度。畢柯山有“三恨六止”。三恨是:恨天上星不能助日月光,恨人間草不能代稻粱味,恨后世文不能補圣賢教。消此三恨便有六止。六止是:遇縱轡者行則止,遇利口者言則止,止于高不必踞其顛,止于卑不必探其淵,止于可止守吾身以知足,止于不可止讓眾人以有余。 (四)他們多具有惻隱之心,甚至憐及花草蟲蟻。或逢荒年,主動濟人。或遇危難、饑寒者,脫衣相助,而不知自身的寒冷。甚至施盡家產(chǎn)也在所不惜,有如《儒林外史》中的杜少卿的作為。表現(xiàn)了他們與普通人民在感情上的某些聯(lián)系。他們把這種患難相助的精神,看成是人生的一大美德。
這些人憤世疾俗而又消極遁世,這可以看做是一種軟弱表現(xiàn)。但與當時的社會政治環(huán)境也不無關(guān)系。在本書所寫的這一時期內(nèi),中國境內(nèi)的民族矛盾雖有緩解,但并沒有止息,而統(tǒng)治階級的內(nèi)部矛盾卻又日趨尖銳起來。較早發(fā)生的所謂“雍正奪嫡”事件,就是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矛盾的一次大爆發(fā)。幾起有名的文字大獄,如汪景琪、查廷嗣、 呂留良、謝濟世、陸生楠等案也都發(fā)生在這一時期。有多少人慘遭殺戮、流放,就是已死者也要戮尸。舉國惴惴,如履薄冰。即在私室也不敢戲語。在這樣的背景下,書中一些人的復雜心境就可以理解了。作者自己在寫本書時也是不得志的,后來中了進士,也只做了幾年府學教官便隱退了。這都表明他們與當時的政治環(huán)境是不諧調(diào)的。
作者的思想是儒、佛、道各家兼收并蓄。但一經(jīng)取舍,有不少已走了原樣。如書中標舉的“情”、“性”、“素心”等等,在當時就有反對社會黑暗的性質(zhì),甚至帶有個性解放、人道主義色彩。 “孝”、 “貞”等,有時作者有自己的獨特理解,有時則確有濃重的封建氣味。至于“忠”,往往只是一種語焉不詳?shù)拈T面話,書中根本就沒有寫過一個忠臣,連片言只字也沒有道及。總之,從本書可以看出當時的某些知識分子的進步性、軟弱性和落后性等不同的精神側(cè)面。
本書為散記體的抒情性作品,題材帶有隨意性,遇到什么就寫什么。文體也是多樣化的,札記、速寫、小傳、游記、詩話等等無所不有。看去似乎沒有總體構(gòu)想,實際上還是頗有匠心的。首先,在全書的開頭部分,集中描寫了書中幾個主要人物以扶乩的方式與仙子們來往的情形,并從總體上描繪了華陽洞天的景象(在句容、金壇等縣境內(nèi),為道教十大洞天之一)。許多仙子就住在這里。這些仙子既有人情,也有感慨,有了過錯便要降謫塵世而成為才士佳人。作者本人的原身便是玉清侍史,仙子們稱他為弄月仙郎。這個開頭很象《紅樓夢》開頭的太虛幻境。全書結(jié)尾集中描寫書中幾個主要人物游覽北京西山的情景,大發(fā)出世之想。并著意描寫了幾個能繼承父輩志趣的年輕人,特別是其中的少女已不是才女,而是俠女,這是書中少見的女強者形象。這個結(jié)尾也頗似《紅樓夢》等書的尾聲。這樣前后呼應(yīng)的寫法顯然是有其用意的。在開頭和結(jié)尾之間,便用主要筆墨展開了現(xiàn)實生活的描寫,神仙、幽靈也時常出沒其間。這些描寫看似散亂,實際也是有內(nèi)在邏輯的。首先是有幾個主要人物貫穿始終,作者的描寫便是追隨他們的行蹤展開的。就空間說,中間雖有穿插,大體上是先在金壇、句容等地,然后轉(zhuǎn)向南京,最后歸結(jié)于北京。就時間說,現(xiàn)在的十余年大體上保持了其固有次序,以往的事情則用補筆、追敘等漸漸地隨文交待清楚,人物也漸漸有了來龍去脈而圓活起來。雖然打亂了時序,卻不顯得零亂而難于理解。再次,全書雖云散記,卻有統(tǒng)一的主題,這就為選材確定了一個大致的方向。如幾個主要人物前往南京、北京本來是去參加鄉(xiāng)試會試的,因與主題關(guān)系不大甚至有矛盾,其具體情形便閉口不談,好象他們是專程去游覽勝跡、洗滌胸臆似的。這種雜而不亂、散而有序的獨特的結(jié)構(gòu)方式,打破了常規(guī)寫法,是作者的一個創(chuàng)造。
為了適應(yīng)抒發(fā)性靈的需要,全書的語言也以優(yōu)美、清麗為特點。詩的風格接近于李商隱、吳梅村,詞的風格接近于姜白石、朱彝尊。散文部分,語詞豐富絢麗,句式節(jié)律鏗鏘,情感從筆端自然流出。全書浮蕩著一派朦朧的詩情畫意。
從情感特點、藝術(shù)境界、語詞提煉等方面看,本書對后來的《紅樓夢》、 《螢窗異草》、《耳食錄》、《夜雨秋燈錄》等作品的創(chuàng)作是有一定啟示的,特別是近代以來在文壇上曾產(chǎn)生過明顯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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