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軒摭錄》簡介|鑒賞
文言小說集。清俞國麟(乾隆、嘉慶間人)撰,參見附錄小傳。十二卷,二百三十二篇。有嘉慶二十年(1815)序刊本,此后又有道光十九年(1839)雙桂樓本、咸豐二年(1852)雙桂樓巾箱本、光緒初申報館叢書本等。民國間大達圖書供應社鉛印本不分卷。
本書與《麈馀》、 《瑣蛣雜志》等書同類,是用象征、隱喻等方法寫成的寓意諷世小說。作者讀書很多,富于才藝,但潦倒終生,因而諷世之作往往多沉痛、激烈的言辭。《小錢神》寫太原王生性情狷介,氣味差池,因而所遇終窮。四處告幫得來幾文小錢,還被病魔奪去。文后焦軒氏(作者自稱)曰: “夫幾何不為原憲貧煞,劉伶醉煞,阮籍哭煞也。”這很能概括作者的處境和心態。 《忘我機心》篇認為, “今士之用世,全仗機心。曰術道實違道也。”《烙心道人》篇寫烙心道人能夠烙人之心。他說,古人之心多種多樣,今人之心只有一種。有人請他烙來看,他拿出一枚錢來,一烙之下火光射目。觀看者有焦頭者,有爛額者,各各歸咎道人。道人說: “今人心,惟一以利為心。吾惟取利而烙之,至趨炎受害,亦諸公物交物相引之而自取,貧道何與焉?” 《煮血》篇寫頑吏以黃粱待客,端上來的竟是血污,滿室血腥之味。 《開口蛙》篇寫某縣尉見池中之蛙全都仰首開口,以喻其貪得無厭。 《虎淚》篇寫虎也有救人之心,聽到琵琶還要下淚,但世人卻是無動于衷。這是寫人心的殘忍。象這一類篇章,在書中俯拾即是,合起來讀,可以看出作者對當時的社會黑暗和人心趨向的總體感受。
書中寫得最具特色的還是那些以婚姻戀愛為情節線索的傳奇小說。這些故事多以異樣女子為主要角色。 《漫紅》篇寫少女漫紅女扮男妝,象男子一樣在社會上活動,寫其闊大不羈。 《紉秋》篇寫少女紉秋在戰亂年代女扮男妝,做出了許多男子也未必做得出的業績。她說: “行失其志,等丈夫為巾幗矣; 行得其志,易巾幗而丈夫也。”顯示其英雄氣概。但她們并不是幸運兒,也是歷經過辛酸的。作者曾用“梨花一枝春帶雨”的詩句來比喻漫紅,就透露了一種悲涼的心境。寫得更為雋永的則是一些象征小說,在這些作品中作者往往另有寄托。在這里常見的是少女與花鳥的情緣。花鳥就是女子的化身,而女子又往往是作者自己的借喻或同調。這類作品有《員外郎》、 《蓉姐》、 《朱藤花》、 《捫花情史》、 《你紅》、 《蕉軒夢錄》、 《蝶癡》、 《石榴裙冷》、 《花淚》、 《鷫鹴》、《白芙蓉》、《細細》、《唁影》、 《女校書樓》、 《冷夜癡談》、 《紅豆》等。 《花淚》篇以杜甫的詩句“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開端,寫書生與花鳥同命相憐的故事。后花圃為貴豪所踐踏,草廬也遭火焚,書生作詩吊之曰:“無語終朝都是淚,絲絲愁綰養心篇。”蕉軒氏曰: “殉花鳥為知己,花鳥適為知己。 用物之有覺,倍勝于人。貴豪一至,草廬即焚。嗟乎,士之終窮,實為造物設一本來境地;士之狷介,亦為造物設一本來面目也。”本篇雖未寫女子,卻很能表現作者的心境和用意,可以同那些寫女子的篇章互相印證。上述篇章的少女多是“癡女子”。作者在《蓉姐》篇中指出: “癡字未嘗不知,知而不得,無怪其常帶半邊病樣耳。”又說: “癡由于疑,疑即勿信,勿信世間事竟若是哉。”這表明這些女子具有一種反現實、反傳統的傾向,她們是另有追求的。 《捫花情史》篇中還有“大抵有情皆是覺,覺來花亦笑人癡”的詩句,焦軒氏又指出:“富貴家往往以無病釀成病,遂做煞病根,病愈深矣。”這又從另一側面寫出了這些女子“病癡”的社會根源。 《你紅》篇對她們的“癡狂”有如下的描寫:少女你紅,在樓上邊看紅拂夜奔戲,邊將花瓣丟在蛛網上,最后竟成為“你好”二字。她攀樹摘桂時,把裙帶露在外面,姊妹戲捋之,她反而嫣然一笑,把裙帶解下扔掉說: “我不慣受它系,兀自纏煞人!”另一少女月溶為她辨解說: “解帶擲人,說破纏煞,怕這樣故說破這樣。”又說: “我自克己做工夫,那管人議論。若徒求好名,則工夫并不在己身,還在人口頭耳。”很顯然,她們所追求的是一種反傳統的個性解放。 《鹔鹴》篇說: “吾自逐吾之造物兮,若魚躍而忘情;爾自明爾之造物兮,于(如)鳶飛而適性。”這里認為, “造物”隨心而變,不承認世界有統一的主宰者,其個性解放色彩也很鮮明。這些也都是作者本人的人生追求, 《你紅》篇的“蕉軒氏曰”還說: “天下事生生死死,無非你你我我。我弗知我,又何暇知你。第有我矣,不能無你,終不能不知你,且聽你,且看你,曰你曰紅。”這是要求人際之間要建立一種互為知己,互相敬愛的關系。 “你紅”就是祝愿你象花一樣美好,漸臻真善美的境界。應當指出的是,這里關于我和你的思想,與世界名著布伯的《我與你》一書的書名和見解頗有相通之處,應當引起我們的注意。作者處境窮愁,加上某些思想與當時的統治思想是不協調的,這就難免有孤寂之感。這在某些篇章中也時有流露,如《唁影》篇寫女子寫詩吊唁自己的影子,大有形影相吊之概。 《蝶癡》篇中的女子說:“非兒自矜,實為歌苦知稀,天下豈有合拍人哉!”“歌苦知稀”,正是知音難尋之意。
書中的一些哲理小說也時有新意。如《管中廿一史》篇,寫書生從一個方士的木盒小孔望進去,只見詩書滿架,有儒者互相論辯“廿一史”的得失。打開小盒一看,其中只有“一管三寸許耳”。也就是說,經史子集也不過是由人用一支筆寫出來的而已,未必都是天經地義的。因而蕉軒氏曰: “讀書反為書用,勿如勿讀書。” 《讀山海經》篇說,有人認為《山海經》純屬荒唐無稽之談。作者說,這是“以常為經”的老生常談, 而認為“變”和“異”才是山海的本性,因此, “論山海者,須盡其變異之靈,以為常以為經也。”這是一種承認變化,反對劃一的思想,帶有辯證色彩。象這樣一些哲學思考,也帶有一定程度的反正統傾向。當然,本書中也有一些觀念陳腐的作品,但總的說來是瑕不掩瑜的。
本書受屠紳的《瑣蛣雜記》影響很深,同屬“奧衍派”作品。也就是,不是以寫人物為主的情節小說,而是以象征、隱喻的方法寫感受,寫哲理的小說。因此,較為難讀,有些篇章頗費思索。除了語言的簡奧典雅外,還表現在有些象征、隱喻的意象來自作者的一時的感觸或偶發的靈感,而不訴諸約定俗成的聯想。這就使讀者感到新奇而難于索解。如《食影》篇寫一群鴨子在吟詩作賦之后,潛入水底,把星星的影子吞食殆盡,取象極為奇特。但究竟應當怎樣理解,恐怕很難取得一致性的意見。作者博覽群書,喜好引用生僻的典故,又常用歷史人物或故事來生發新的情節,做反面或正面文章。對于讀書的數量、范圍與作者不同的人來說,也就不易一目了然。如此等等。這就容易給人以似解非解的朦朧感受,對于這種文章之美也不應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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