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定錄》簡介|鑒賞
傳奇小說集。唐·鍾簵撰,鍾簵,今本皆作鍾輅。疑為一人。 《新唐書·藝文志》著錄,一卷,今本附有《續錄》一卷。今存《百川學海》本、《學津討源》本、 《說郛》本、 《唐人說薈》本、 《唐代叢書》本等。
《四庫總目》說“是書所錄前定之事,凡二十三則,與《書錄解題》所言合……《續錄》一卷,不題撰人名氏, 《書錄解題》亦載之。觀其以《唐明皇》與《唐玄宗》列析兩條,知為雜采類書而成,失于刪并。又《柳宗元》一條,乃全引《龍城錄》語, 《龍城錄》為宋王铚偽撰,則非唐以前書明矣?!?br>
這是一部談命定的書。作者在《自序》中說: “人之有生,修短貴賤,圣人固常言命矣。至于纖芥得喪行止,飲啄亦莫不有前定者焉?!彼J為,人生壽命或長或短,地位或貴或賤,都屬于“命”,而且“莫不有前定”。所謂“前定”,就是在生前即由上天安排好了的,既然如此,那么人在后天為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只是徒勞的、毫無意義的,因為“或逢一時,或偶(遇)一事”, “其不在我明矣?!?br>
為了證明這種事皆“前定”的思想,作者“從乎博聞君子,徵其異說”,凡是有關“前定之事”,則“提筆記錄”,于是就寫成了此書。他相信故事本身具有的勸戒和教化作用,可以使“達識之士,知其不誣,而竟奔之徒,亦足以自警”。
但是,這種“事皆前定”的思想,既有對現實利祿之徒的針砭,又有其不可忽視的消極一面。既然世間一時一事莫不有前定,那么人們盡可以碌碌而無為,完全聽憑命運的擺布,它實際上起到了麻痹人們的思想和精神,維護統治階級的地位和利益的作用。因此,統治階級特別欣賞它,認為“較他小說為有勸戒”。 (《四庫總目》)
全集共收入四十七個短篇(包括《續錄》二十四篇),其內容無一不涉及“事皆前定”這一主題,它們或寫術士看相預言日后貴賤,或說鬼神投夢卜測將來歸宿,或講魂游地府先看異日玄機,或言交結仙人早知以后行藏……總之是無言不驗,無夢不靈,無書不巧,無事不合,把“事皆前定”這一思想可以說是表達得淋漓盡致了。
《李敏求》和《袁孝叔》是作者闡明前定思想的綱領性作品。前一篇寫李考試失利而神游地府,遇到泰山府君柳十八郎,柳出書一卷,李一生命運全載此書。柳對他交底說:
人生在世,一食一宿,無不前定。所不欲人知者,慮君子不進德修業,小人惰于農耳。
后一篇寫一老父用“九靈丹一丸”治好袁孝叔母親之病,臨別之際又贈書一編給袁,并囑咐袁說:
君之壽與位,盡具于此。事已前定,非智力之所及也。今之躁求者,適足徒勞耳。
這里,作者反復強調了“事已前定”、 “無不前定”這種思想,并要求君子、小人各安本分,不必“躁求”,這就十分清楚地表明了他的創作意圖。
但是,作者的這種主觀意圖與其作品反映出來的客觀現實,有時卻是捍格的、抵牾的。他的作品里寫了那樣多的人世間的不平, “大凡物不平則鳴”,處在這樣一個不平的社會,人們又怎能安貧守命而不鳴呢?
《鄭虔》一篇就寫了一個貧士的失職之鳴。鄭虔的侄子鄭相如是一個命運多舛的讀書人,五十多歲了還在應“明經”考試,他非是無才無能,請看他向叔父的自詡:
叔父頗知某之能否?夫子云: “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蹦骋嗍鼛子诖恕H粼诳组T,未敢鄰于顏子,如言偃、子夏之徒固無所讓。
但是,才高命蹇,又七年后才選授了“縣尉”這樣一個小官。“廉頗老矣”,上任后才數月就“暴卒于佛寺”,其命運真堪叫人一哭!
《薛少殷》亦寫得傷心至極。薛舉進士“久未成名”,一日忽然“暴亡于長安”。薛之暴亡非他,原來是他的亡兄見其在人世不能成名,就“假追來”在陰間“分主公事”。如此“成名”之法,用心不可不謂良苦,薛生真千古之傷心人也。
有才者只能老死、屈死和假死,無德者卻可官運亨通,連連升級。張寶藏原是唐太宗的“金吾長”,因為獻了一個藥方治好了皇上的病,于是就被授以三品文官,封鴻臚卿。一個偶然的機遇,由于最高統治者的好尚,一個并無治國之才的衛隊長竟然平步青云,統治者就是這樣憑一己恩怨用人。(《續錄·張寶藏》)
上行下效,君上可以憑恩怨啟用庸才,臣下亦可以按親疏舉薦僚屬。宰相趙憬因與王蒙有“布衣之舊”,就向德宗保舉王與另一人為御史監察。當德宗問到趙憬: “卿何以知此二人?”趙憬是怎樣回答的呢?他說:“一是故人,一與臣有微親,諳熟之?!?(《續錄·王蒙》)這就是統治者的用人!他們哪里還講選賢授能和唯才是舉。
唐代是我國封建社會科舉制伊始的時代,它一開始就暴露出無窮弊端。一部《前定錄》,如果剔除其講命運,說前定的那部分說教,剩下的則是一部唐代知識分子的生活史、求仕史。這些知識分子,大都仕途坎坷、寂寞,有的白首不得封侯,有的至死未能及第,有的忍痛丟棄愛情……為了求得一官半職,不知出現了多少啼笑皆非的故事和可堪一哭的悲劇。
陳存是一個“能為古歌詩”的進士,盡管他才高八斗,但命運卻十分不濟: “主司每欲與第臨,時皆有故不果?!焙髞硭呐f相知許尚書知舉, “萬方欲為申屈”,然而不幸的是就在考試的前一個晚上,陳卻已經中風不能說話了(《續錄·陳存》)。
《李涼公》(《續錄》)是一篇頗有點諷刺味道的作品。李未作官之前,聞說家中老婢“好言夢”,于是就求老婢為其夢“除官”之事。當老婢第二天大清早告訴他做夢不祥,夢見有人抬了一口棺材時,李聞言非但不悲,反而“竊喜”,因為“棺者,官也”。這真是對那些官迷心竅者的辛辣諷刺。
《武殷》是一個為官丟妻的愛情悲劇。武殷與從母之女鄭氏自小相愛而訂有婚約。武為求官赴舉,與從母約定三年后完婚。哪想就在武殷赴舉的兩年后,從母因貪財竟將鄭氏改配郭紹。鄭氏在“及嫁之夕,忽得疾昏眩”,這時,武殷在京師:
夢一女子,嗚咽流涕,似有所訴。視之,即鄭氏也。殷驚問其故。良久言曰:“某嘗仰慕君子之德,亦知君之意,且曾許事君矣。今不幸為尊長所逼,將適他氏,沒身之恨,知復何言?”言訖,相對而泣。
故事悲痛,哀婉,讀來叫人嘆息,這都是求官不得而釀成的苦酒!
這樣多的不平,這樣多的悲劇,作者都一并地歸咎于“命運”和“前定”。其實,不管是“前定”,也不管是“命運”,它們都麻痹不了有識之士的精神,安慰不了仕途失意者的靈魂,因為作品本身所提供的客觀形象的意義,已經遠遠地超過了作者的主觀思想和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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