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鳳奇緣》簡介|鑒賞
社會小說,三十八回。李涵秋著。原載于上海《新聞報》副刊“快活林”,嚴獨鶴將其匯集成六冊,一九一八年由大眾書局出版。
故事梗概如下:客寓武漢的蘇州舉人韓素君與留雙影、甘海卿并號武昌三名士,每日以操觚著翰為生。素君膝下一女名鳳琴,與同具反滿革命思想的留日學生葉錦文、伶界紅坤角金娉娉志同道合,情逾同胞。素君為人古道熱腸,當少時老師之子馮子澄攜子流落武漢時,立即著以援手,將其父子安頓于后園中贍養。馮子澄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用素君的錢整日嫖妓宿娼。其子馮阿祥聰穎美貌,思慕鳳琴而情魔迷心,竟至夜夜冒寒風佇守于鳳琴窗外獨立天明。后為鳳琴發覺,羞憤之余幾乎拔劍斬殺阿祥。而素君卻欲擇阿祥為東床,鳳琴更厭惡阿祥,阿祥悲淚暗吞。鳳琴于金娉娉寓所識得革命黨人俞竹筠。一日,號稱美國留學生的惡少芮大烈上門糾纏金娉娉時,為俞竹筠面斥,遂結下冤仇。后芮大烈受總督張之洞提攜,出掌營務處提調,與投入其幕中的馮子澄臭味相投,設計欲霸占金娉娉。混亂中鳳琴投湖尋死,金娉娉大怒之余拔刀割去芮大烈一耳,脫身后遠走美國尋找幼時失散的母親。馮阿祥素知乃父為人偷偷尾隨而來,適巧于一蘆葦灘中救得鳳琴。鳳琴感其救命之恩,對其漸有好感。芮大烈淫欲未遂反受巨創,轉向俞竹筠泄憤,請留雙影作誣告信后送當局,必欲置其死地。恰巧素君為女兒溺水事來質問馮子澄,馮慌亂中只顧逃避,把信的底稿落在桌上,為素君得之。俞入死牢后,素君出其所得底稿刊于報紙,并著文為俞鳴冤,驚動了總督張之洞,出俞竹筠于獄,而將芮大烈割職永不敘用。素君恐為武漢仇家逼害,婉言謝絕了張之洞的延攪,攜女登舟命駕東歸。馮阿祥不捨鳳琴遠走,暗中登上同一輪船跟韓氏父女到蘇州去。芮大烈賊心不死,與黑社會奸人勾結,在九江騙得鳳琴上岸。阿祥緊追不舍,數次置性命于度外相救不得,與鳳琴同為奸人虜獲。兩人在患難中萌生愛情。在被奸人押解途中,鳳琴為已歸國的金娉娉及其美國丈夫所救,阿祥被奸徒挾制,不知淪落何方。鳳琴與父親回到蘇州老家后,思念阿祥而懨懨成病,素君北上武漢找馮子澄報告噩耗。喪心病狂的馮子澄竟藉以敲詐素君,貪欲未遂后又勾結奸黨,誣告素君謀殺其子性命。名士留雙影曾因熱衷名利遭素君面斥,也趁機挾嫌抱復。素君幾遭不測。幸好武昌革命首義成功,素君乃得重見天日,并加入新政府任職。由于這個緣故,在蘇州的鳳琴母女身陷囹圄。其時,俞竹筠在日本和葉錦文重逢,為革命一同工作之余情愫暗生,結為夫妻。遇流落到日本的馮阿祥,遂受命歸國策動江蘇暴動,攻破蘇州城,救出即將被斬首的鳳琴。素君辭職還鄉,鳳琴與阿祥終諧美滿因緣。
從思想內容上看,《俠鳳奇緣》一方面承襲了《官場現形記》等暴露小說的余風,揭露了晚清官場中澆漓險惡的風氣。另一方面,由于時代的不同,作者受新思潮的影響,鼓吹共和制度,宣傳婦女解放。通過韓素君父女為主要線索,書中描寫了舊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各階層人物的種種活動,既譴責黑暗的社會,也敘述了志士仁人力謀變革的政治活動, 間雜以兒女私情的描繪,展示了辛亥革命前后社會政治、風俗面貌的長幅歷史畫軸。與作者的另一代表作一樣,屬鴛鴦蝴蝶派早期進步社會小說。
從藝術風格來看,本書遠承《紅樓夢》余緒,近襲《官場現形記》、《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時風,同時又受到譯入我國的西方小說的影響。全書以韓素君春日獨坐書齋夢被殺頭起,至鳳琴與阿祥春宵同入錦帳度其好夢終,謀篇布局前后呼應,首尾照映。描寫家庭瑣事、刻畫人物性格全用白描手法,揭露小人惡事則摻用漫畫式筆法勾勒。由于其傳奇色彩較晚清暴露小說明顯減淡,而代之以比較現實的表現手法,結構相當緊湊,故事線索顯得脈絡分明。
《俠鳳奇緣》在寫作技巧上有個明顯的特色,即作者善于通過對照勘比的手法刻畫人物的特定性格,筆端娓娓道來,無一不神情畢肖。特別是同屬一個階層的人物,更顯出個性突出、朱紫分明,把人物的性格差異表現得婉曲深微。茲列如下:
同是寫具有進步思想的俠女,鳳琴書香門第之女,嬌憨可愛而全不察世情之險惡。雖有排滿革命的言論,而終于未投身革命,卻以團鸞花燭,過其寧靜幸福的家庭生活完成自己的性格。金娉娉則幼年迭遭變故,淪為優伶,身處低賤而心性高傲,剛烈果決地獨自反抗黑暗的社會,以至不得不遠走天涯。葉錦文出身官宦家族,深知統治階級已腐朽入骨,在時代風氣的熏染之下,斷然投身革命,宣稱“凡事都要埋著頭去做,拼著命去干。到了沒奈何的時候,便還有一死呢!”(第五回)表現出辛亥時期女界先鋒不讓須眉的颯爽英姿。
同是寫名士,韓素君忠厚謙誠,既篤于舊學,講話時往往四六并用;又耽于新學,著文際常常縱論天下大勢。依違于新舊之間的矛盾心理,導致其緣不容于黑暗勢力而憤世嫉俗,因辛亥革命時天下大亂而產生避亂鄉間,過起了終老林下的隱逸生活。素君的同窗老友甘海卿則老于世故,雖心存正直,卻不敢與黑暗勢力面折力爭。因此,高官厚祿雖不可得,倒也落得個參贊政務,不失其較為舒適的名士生活。名震武漢三鎮的留雙影,人稱是遠比謝安石,近比龔自珍的名儒,而竟在湖北臬司痔漏接血的草紙上渲染成桃花數莖,縹軸高懸于中堂,并不無得意地向座中文友宣稱是可與李香君罵賊喋血的桃花扇相耀于古今的文壇雅事。僅此一端,便可見作者善于輕輕揭起麒麟皮一角,露其欺世盜名之馬腳的本領。至于后文寫出留雙影趨附芮大烈,挾嫌抱復韓素君等無恥行徑,則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同是寫官場人物,張之洞當總督與端澂當總督各有千秋:張因深緬于往日的功勛,庸老顢頇而尚自專斷獨行;端則自驕于天皇貴胄,驕橫無知而草包十足。臬司木廉訪與提調芮大烈一文一武;木雖老成之士,有心補天,卻先懾于張大帥之威,后挫于端大帥之無知,終于一事無成;芮則新近暴發,荒淫無恥,緣貪花而失耳,因失耳而丟官,后來身敗名裂。
同是寫無恥小人,馮子澄是“鶯花隊里的陳平,風月場中的諸葛” (第十四回芮大烈語),靠獻媚于上司而得寵,雖精于官場機竅,卻拙于理財手段,終至淪為乞丐身死;苗子六則長于計算,善會掠財,一遇銀錢之事便福至心靈,左右逢源,而又不知走“上層路線”,到底落得個失職敗亡。二丑相較,并堪發噱。
當然,《俠鳳奇緣》在思想上、藝術上雖有較高的成就。但由于系連載小說匯編而成,間或亦有游離于主題外的繁言贅節。從開首憂國憂民寫起,結尾卻落人才子佳人大團圓的格局,亦有其尚未擺脫舊小說影響和迎合平民庸俗欣賞趣味的痕跡。而從書中主角之一馮阿祥視美人不啻帝天,只以用情為人生第一要義的寫法來看,實已微啟后期鴛鴦蝴蝶派長于寫情的重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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