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歐陽修
采桑子·畫船載酒西湖好
畫船載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盞催傳,穩泛平波任醉眠。行云卻在行舟下,空水澄鮮。俯仰留連,疑是湖中別有天。
鑒賞
這首詞是寫作者泛舟西湖、飲酒作樂、醉眠舟中的情景,反映出作者放情山水的歡樂心情。首句說,西湖是那么美好,景色宜人,作者一行攜帶酒肴,乘著畫船游覽西湖。這本身就充滿了詩情畫意。然而,這僅是泛寫,至于畫船載酒的具體情況如何呢?下面就加以描述了。“急管”二句是說,節奏明快的管弦樂聲,正催著游客們傳杯暢飲。反映出作者他們狂歡戲謔的情景,使人若聞其聲,若見其狀。“急管繁弦”句,只寫其聲音的急促,未寫其美。它和白居易《琶琵行》中的“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寫琵琶聲的美妙悅耳迥異。這是因為歐作意在宴飲之樂,并非描摹管弦之聲;而白作卻是以欣賞琵琶樂聲為主,兩者要求不同,所以寫法也各異。“玉盞催傳”句的“催”字很有份量:一、它體現了歡樂的情緒;二、它表現出興奮的神態;三、它反映了戲謔的動作。正因為有了這個字,才能逼真地反映出當時宴席上歡笑碰杯的場面。正因為這樣,所以,船上的人們就必然是“不醉難休”了:“穩泛平波任醉眠。”他們醉了,躺在船上,船行在平穩無波的湖面上。此刻,盡歡的醉客是多么的舒坦、閑適呀!他們就好像逍遙于紛爭豪奪的人世之外,寄身于山水之間。這種感情與作者在《醉翁亭記》中所寫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是一脈相承的。然而在這種寄情山水的樂趣后面,卻有一定的隱痛,即對自己仕途的坎坷,以及對某些不合理的現實,自己無能為力來改變。這樣醉了,既可暫時忘記隱痛,又可盡情享受山水之樂,度過余生,所以“穩泛平波任醉眠”,正是他的處境、他的心情、他的期望的真實寫照。以此句結束上闋,使人對詞人的自我形象有一個比較完整而又深刻的印象。這個自我形象就是愛山水、愛音樂、愛飲酒、愛和平安靜生活的醉客。
那么,作者醉臥船中,他的那雙朦朧睡眼究竟看到什么呢?下闋接著就寫了:“行云卻在行舟下,空水澄鮮。”作者以十分巧妙而又細微的筆觸勾畫出天水一體,一片相連的景色。既是行云,自然在天上,而“卻”在行舟之下,可見其空中與水中一樣清澈透明,空中的行云才能鮮明地倒影在水中,輕舟緩行,所以俯視云在行舟之下。這是一幅多么美妙的清澈明快的湖天畫面!又是一個多么富有詩情畫意的境界。人在其中,真是心曠神怡,毫無牽掛。“空水”句,實際上是“行云”句的補充和說明。有了它,不僅突出了湖水的清澈、空明,使之形象更為鮮明,給人的印象更深,而且境界也推開了一步,顯得更為廣闊、深遠。那么,作者對這些難以名狀的美妙景色,到底有什么感受呢?那就是“俯仰留連,疑是湖中別有天。”正因為天水一樣的澄清醉人,人在舟中,仰觀行云坦蕩,俯覽碧水浸空,貪婪地享受著大自然的幽美,于是輕舟遲遲,留連忘返。凝眸之余,宛如湖中另有一個天地。“疑是湖中別有天”句和李白《望廬山瀑布》中的“疑是銀河落九天”句,語言組織結構相似,但含義卻不相同。李作是形容瀑布的下瀉;歐作卻是表達他游湖之樂的那種像置身世外的感受。從他的一生經歷來看,這是作者追求安寧天地的幻想。雖不如陶淵明《桃花源記》寫得那么具體,但他何嘗不希望有一個寧靜無爭的太平環境呢?所以“湖中別有天”實質上是作者晚年向往的理想世界。
詞的首句統領全篇,一個“好”字貫穿始終。醉客喜愛西湖,是因為西湖好。好在哪里?好在天水一色,空中與水中渾然一體。那里是平波十頃,空透鮮明。一個渴望有平靜環境以安度晚年的人,在這樣一個恬靜清幽的景致中,怎不使他稱心快意呢?作者寫景幽美,抒情真摯,也把讀者帶進了圖畫之中,共賞西湖好景,同享自然之美。大凡欣賞一幅好的山水畫,讀一首好的山水詩、詞,或一篇好的游記,總使人有心曠神怡的精神享受。這就是這類作品魅力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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