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研究·詩學概念·興象
古代詩學概念。集中討論詩歌的藝術特質及審美批評標準。始見于唐殷璠《河岳英靈集》,凡三見:一是在序中批評南朝詩風:“理則不足,言常有馀,都無興象,但貴輕艷。”這表明他是把“興象”作為詩歌的藝術特質來看待的,它與六朝單純追求詞彩艷麗、聲律和諧、偶對精切、性靈搖蕩的詩風相對立。二是卷上評陶翰詩“既多興象,復備風骨”,可見“興象”與“風骨”具有不同的審美意蘊,但卻可以彼此融會,合于一體。 三是卷中評孟浩然詩:“文采䒠茸,經緯綿密,半遵雅調,全削凡體。至如‘眾山遙對酒,孤嶼共題詩’,無論興象,復兼故實。”這又說明了“興象”離不開文采、故實、結構等形式因素。上述三處“興象”,取義有別,但可以相互補充,共同描述了詩歌藝術的審美特質。同時,殷璠又以“興象”作為審美標準來評價詩人、詩作的優劣高低。具體分析,以“興象”見長的詩人,和以高適、岑參為代表的氣骨凜然、直抒胸臆的一派不同。具有“興象”的作品,其藝術特點主要表現為主觀的情、興、意、理,同客觀的人事風物及詞采聲律等形式要素達到了高度的和諧統一。“興象”之“興”,集中概括了情感、意興、玄思、妙理等主體要素,而“象”則綜合了人事風物及作為物化手段的詞采聲律等。所謂“興象”,指情景交融、言意渾淪、事理統一、詞調和諧而形成的藝術境界及其審美特征。“興象”論的提出,與“意象”、“意境”諸論一樣,表現了唐人對于詩歌藝術的審美認識的飛躍。但是宋人少用“興象”論詩,而發展到明清時代,則廣為運用。因其視角不同,進一步強化和豐富了“興象”的審美義蘊。其要旨可分為三大層次。一是“興象”被作為與“意境”相似的審美范疇,從總體上概括了詩歌審美創造中“境界”的藝術特質。明胡應麟《詩藪》內編卷六云:“盛唐絕句,興象玲瓏,句意深婉,無工可見,無跡可尋。”清紀昀《挹綠軒詩集序》云:“要其冥心妙悟,興象玲瓏,情景交融,有馀不盡之致,超然于畦封之外者。”在這里,“興象”是一種冥心妙悟、以純粹的審美把握方式創造出來的藝術境界,它的審美特征是具有情景交融、玲瓏透脫,辭采聲韻,渾淪一氣,寄托深微,無跡可求的整體美。它常超然于時政教化之外,成為純粹的審美鑒賞的對象。二是進一步分析構成“興象”范疇的兩大要素之間的主從關系和辯證統一的種種運動形態。胡應麟以為“興象之合”是詩歌創作的基本規律。其《詩藪》外編卷四云:“張繼‘夜半鐘聲到客船’,談者紛紛,皆為昔人愚弄。詩流借景立言,惟在聲律之調,興象之合,區區事實,彼豈暇計? 無論夜半是非,即鐘聲聞否,未可知也。”意謂詩中寫景取象,只是托興手段,興到景隨,只求合乎情興的邏輯,而不必句句坐實去考證事之有無。“興”與“象”二者之間,“興”是主導,是詩境之美的本質所在。三是“興象”在明清兩代,常作為構成詩歌藝術要素之一,與“意象”一樣,成為構成“意境”(境界)的成分或要素,這可稱為狹義的“興象”。如明高棅《唐詩品匯總序》云:“有唐三百年詩,眾體備矣。故有往體、近體、長短篇、五七言律句、絕句等制,莫不興于始,成于中,流于變,而陊之于終。至于聲律、興象、文詞、理致,各有品格,高下不同。”又胡應麟《詩藪》內編卷五云:“作詩大要,不過二端,體格聲調、興象風神而已。體格聲調有則可循,興象風神無方可執,故作者但求體正格高,聲調雄鬯,積習既久,矜持盡化,形跡俱融,興象風神自爾超邁。譬則鏡花水月:體格聲調,水與鏡也;興象風神,月與花也。必水澄鏡朗,然后花月宛然。詎容昏鏡濁流,求睹二者乎?”體格聲調是詩的外在形式,而興象風神則為詩的內在特質,一實一虛,一表一里,一粗一精,審美把握的方式自有不同。但興象風神又不能獨存于體格聲調之外,詩歌創作必須以粗寓精,憑實存虛,融合無間,辯證統一。這就不僅揭示了“興象”作為詩歌藝術要素的審美特質和價值,而且也生動描繪了諸審美要素之間的辯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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