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張大友
湖畔水亭,聽了半宿蛙鳴,也未曉得是何偈語。
想著漢唐禁苑未央宮已與許多年輕的身體在一片青青的嘉禾中淹沒,
青潮,該又膏腴了銅人原?
夜半舞會。
探戈之后,青年人上場,跳起忘情的迪斯科。
跳起當代強節(jié)奏的健美操。
在蕩蕩乎長安八川之水網(wǎng)
伸胳膊踢腿,一抬腳就碰響世俗的弦。
無心燈下賞閱《項莊舞劍》。
仍記起朱雀門外武后邀來的六十一王賓
被人搬掉了巖石首領(lǐng)。但
即使被人搬掉了巖石首領(lǐng)也未嘗不忠實于歷史。
他們空空的肩胛笑容可掬。
他們空空的肩胛至今笑容可掬。
昌耀
世界的構(gòu)成是多元的,詩歌的功能也不止一種,當然寫詩也不能只用一種視角。多視角,才符合詩歌的自然生態(tài)。目前的新詩大致有四個視角(政治視角、審美視角、文化視角、生命視角)。其中,文化視角的特點就是把“現(xiàn)實的存在看作歷史的文化的存在,現(xiàn)實的人看作歷史的文化的人”(袁忠岳:《詩刊·新詩視角縱橫談》1989年第一期)。換句話說,文化視角的特點,就是詩人在繼承歷史文化的前提下,去創(chuàng)新,并在新的文化發(fā)展史上寫出光輝燦爛的一頁。昌耀的《某夜唐城》則從文化視角出發(fā)進行了較為成功的嘗試。透過詩中迭加的意象,不難看出詩人的如下良苦用心:去尋找那源遠流長的文化之根,去清理民族的歷史,不使種種沉重的因襲,閉塞的思想和陳腐的觀念阻礙我們今天改革開放的路子。
要改革開放,就必須有所繼承,不能把歷史的文化一腳踢開。這首小詩中,詩人在“湖畔水亭,聽了半宿蛙鳴”,卻未能辨清蛙鳴是何“偈語”的情況下,油然想到了漢唐的“禁苑未央宮與許多年輕的身體在一片青青的嘉禾中淹沒”。“未央宮”這個意象,是歷史的文化;“年輕的身體”這個意象,則是現(xiàn)實的人。詩人把歷史的文化“未央宮”與現(xiàn)實的年輕人這兩個打破時空秩序的意象聯(lián)系在一起,并讓他們?nèi)跒橐惑w,表明了詩人對繼承歷史的文化有著親切的感受和深厚的癡情。
我們的時代,是改革開放的時代,詩人的脈搏應(yīng)該同改革開放的脈搏一起跳動。即使是從文化角度寫詩,也同樣應(yīng)該如此。基于這種認識,這首新詩的詩題《某夜唐城》象征著歷史文化,而詩中的“青年人上場,跳起忘情的迪斯科”、“跳起當代強節(jié)奏的健美操”等意念,隱喻著改革開放的潮流正在方興未艾地進行著。“強節(jié)奏”,隱喻著改革開放已是大勢所趨。當然,改革會碰到阻力;開放之后亦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非議,甚至“一抬腳就碰響世俗的弦”。這里的“一抬腳”暗示著改革的艱辛,“世俗的弦”卻是因襲沉重、思想閉塞、觀念陳腐的化身,“碰響”一詞形象地暗示了改革與守舊兩種觀念的撞擊。它既是時代的旋律,又給人以廣闊的回味余地。
朦朧,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是比較重要的,古代詩人、詩評家作過許多關(guān)于朦朧的論述。司空圖說過:“戴容州云:‘詩家之景,如蘭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豈容易可譚哉?”他要求寫詩須可望而不可即,可思而不可辨,如同“蘭田日暖,良玉生煙”般的“朦朦朧朧”。這首新詩中,“仍記起朱雀門外武后邀來的六十一王賓/被人搬掉了巖石首領(lǐng)”。其中涉及武則天邀來的六十一王賓和“被人搬掉了巖石首領(lǐng)”就有著朦朧性。什么樣的王賓?從哪些國家邀請來的?什么樣的巖石首領(lǐng)(即石像)被搬掉了?均不具體,顯得朦朦朧朧,然而就在這朦朦朧朧之中,讀者似乎看到了詩人追憶并忠于民族歷史的美好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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