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派詩群·王獨清·玫瑰花》新詩鑒賞
在這水綠色的燈下,我癡看著她,
我癡看著她淡黃的頭發,
她深藍的眼睛,她蒼白的面頰,
啊,這迷人的水綠色的燈下!
她兩手掬了些謝了的玫瑰花瓣,
俯下頭兒去深深地親了幾遍,
隨后又捧著送到我底面前,
并且教我,也像她一樣的捧著來放在口邊……
啊,玫瑰花!我暗暗地表示謝忱:
你把她的粉澤送近了我的顫唇,
你使我們倆底呼吸合葬在你芳魂之中,
你使我們倆在你底香骸內接吻!
啊,玫瑰花!我愿握著你的香骸永遠不放,
好使我底呼吸永遠和她的呼吸合葬,
——我愿永遠伴隨這水綠色的明燈,
我愿永遠這樣坐在她底身旁!
玫瑰花是象征著甜蜜愛情的花朵。詩人以此為題,其象征性是很明顯的。但這首詩中的“玫瑰花”,卻與公共象征性的玫瑰花有所不同。它不是豐潤的花枝上生長著的,而是些“謝了的玫瑰花瓣”。這就使我們產生了一種新奇的感覺:這凋殘了的玫瑰花瓣意味著什么?智慧深沉的詩人正是從凋謝了的玫瑰花這個意味深長的基點上開始全新的創造的。玫瑰花謝了,“她”捧著花瓣在水綠色的燈下親吻著它們,然后又將它們送給我,讓我也深深地親吻它們。這里,凋謝和重開被神奇地統一起來,謝了的花瓣因之變成一種更為神秘的甚至頗為可愛的美麗存在: “我”和“她”愛的信使。若沒有這美麗的凋謝,怎有那種屬于精神上的“接吻”?這首詩歌頌了穿越生死的愛情力量。即使在死去了的玫瑰的“香骸”中,也可以完成一次愛的“合葬”,而“合葬”了的愛的生命就不會再死亡了!愛和美是脆弱而易逝的,如玫瑰的花謝;但真正的愛和美即使是這樣,也值得我們畢生去追求。因為生命不息就會發現不息的愛和美,生命停止時愛和美也就隨你一道“合葬”了,對于一個藝術家來說,這難道還不是最有意義的死亡嗎?
這首詩在色彩上很講究,“水綠”、“淡黃”、“深藍”、“蒼白”這些色調重重地呈現在畫布上,造成一種哀艷、孤獨、深情、安靜的氣氛,與“香骸”、“芳魂”、“粉澤”、“合葬”等詞匯有著內在的契合和互補,給人的感覺是一幅色彩強烈的油畫。象征派詩人非常注重詩歌的色彩感,蘭波最為極端,在那首有名的《彩色的十四行詩》里(又譯作《元音》),他把色彩、聲音、形象、幻覺、囈語等等都混在一起,催動讀者五官開放。波特萊爾贊揚此詩說“所有一切色澤,氣味,聲音同時而來”。我們倒不必這般迷信色彩的力量,但在詩中注重色澤色調的調配,無疑是增強詩歌藝術表現力的重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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