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話。一卷。南宋姜夔撰。姜夔(約1155—約1221),字堯章,號白石道人。鄱陽(今江西波陽)人。屢試不第,以詩人清客寄人籬下,終身未仕。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浮湘江,登衡山,冬赴詩人蕭德藻之約赴吳興,卜居苕溪,鄰近有白石洞天,因取為號。中年后多居京師臨安,往來江、浙、贛、皖之間,從中興四大詩人范成大、楊萬里、尤袤諸人及大詞家辛棄疾游,頗受其人格詩風之熏染。以詩詞名世,兼擅文章、書法和金石,而其音樂造詣,更是獨步一時。終生布衣,身后蕭條。著有《白石道人叢稿》、《白石道人歌曲》、《讀書譜》、《集古印譜》等。
姜夔原序稱,淳熙丙午(1186)游衡山時,云密峰上一老人授其《詩說》,《詩說》當作于此年前后,為中年時代作品。共三十則。其內容大致可歸納為十大方面:立法度,樹妙境,尚自然,倡含蓄,崇意格,辨詩體,重精思,貴獨創,主情性,講涵養。《詩說》末段說明其寫作動機云:“《詩說》之作,非為能詩者作也,為不能詩者作,而使之能詩;能詩而后能盡我之說,是亦為能詩者作也。”這說明它既是深入淺出的“作詩入門”,又為“能詩者”分析詩歌藝術。
姜夔《詩說》的理論要點是:一、受江西詩派影響,提倡詩法,但又不同于江西派,不為詩法所限,而貴獨創之“悟”。如云:“守法度曰詩。”又云:“不知詩病,何由能詩?不觀詩法,何由知病?”與黃庭堅、呂本中之論合。但他比江西詩人更進一層,同時又提倡詩“悟”,認為“只求工于字句,亦末矣”。所以又說:“文以文而工,不以文而妙,然舍文無妙,勝處要自悟。”啟示詩人的思維自覺及其獨創精神,須在字句、法度之外去領悟詩歌妙境。二、提倡“思”與“學”的統一,要求由“涵養”以致“精思”。這里涉及藝術構思及創作前的準備。他說:“詩之不精,只是不精思耳。不思而作,雖多亦奚為?”所謂“精思”,不僅指具體的創作構思及詩人腦海中的藝術意象等,而且兼指長期的生活積累和思想醞釀的過程,其中包括了詩人思想修養的培養鍛煉等。而“精思”正來自于平素的“涵養”功夫,故云:“思有窒礙,涵養未至也,當益以學。”由此可見,其詩“悟”之境,由積學精思而致,并非虛浮無根之談。當然,作為封建士人,姜夔所謂“涵養”,又與儒家傳統詩教的“止乎禮義”相合拍,故云:“吟詠情性,如印印泥,止乎禮義,貴涵養也。”傳統思想局限也明顯可見。三、在詩歌妙境的創造方面,提出“四種高妙”的主張,云:“詩有四種高妙:一曰理高妙,二曰意高妙,三曰想高妙,四曰自然高妙。”這些話貌以玄虛,但卻切合詩歌實際,頗具藝術辯證因素,它具體描繪了詩歌形象思維的某些特征。他闡發說:“礙而實通,曰理高妙”,提倡詩人理趣,而否定道學先生的純作理語,詩有理,但看藝術表現如何,理語為“礙”,而涉趣則“通”,所論高人一籌。“出自意外,曰意高妙”,說的是詩人構思立意,想落天外,出入意表,獲得意想不到的藝術效果。“寫出幽微,如清潭見底,曰想高妙”,這里從詩歌的藝術想象和豐富聯想著眼。詩人富有敏銳的觀察力,常能透過生活迷霧,尋幽探微,究其本源,以詩歌形象來揭示生活的本質精神。“非奇非怪,剝落文采,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曰自然高妙”,這是從意境的藝術表現立論,要求拒絕一切故作雕琢的人工斧鑿,精思之后,靈感之來,如天機駿利,渾然天成,而見清新自然之妙。合而論之,《詩說》的四種“高妙”詩境,共通的實質在于精思獨造,天然自得,反對江西詩派以議論為詩,以雕琢為詩,強調辭約旨遠,重在辭意俱有不盡之余味的清空境界的創造。當然,舍現實內容而重在藝術創造,理論上則容易導致片面性。
在中國詩話發展史上,《詩說》占有一席之位。郭紹虞《宋詩話考》云:“此書論詩,脫盡恒蹊,在當時詩話中,亦確能獨樹一幟,于江西詩論披靡一世之后,《滄浪詩話》尚未流行以前,欲于詩話中窺當時詩論轉變之跡者,當推此書矣。”在批評江西詩派及論詩悟、意境等方面,直接啟發了嚴羽《滄浪詩話》,對后世王士禛的“神韻說”,也有一定影響。但白石所論,比較切近實際,較多創作甘苦之言,而非如“神韻說”者之空疏,故又為后世性靈派所取。在宋詩話中,有人把它與《歲寒堂詩話》、《滄浪詩話》譽為鼎足而三的“金繩寶筏”(潘德輿《養一齋詩話》),又有人把它與《滄浪詩話》、《麓堂詩話》并稱為騷壇的“風雅指南”(鮑廷博《麓堂詩話跋》)。
除附刻于作者詩詞集后外,叢書多收錄,如《學海類編》《歷代詩話》《談藝珠叢》《詩法萃編》、《榆園叢刻》、《藝圃搜奇》諸本。今通行的是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鄭文校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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