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二十六章)
17.1 陽貨(1)欲見(2)孔子,孔子不見,歸(3)孔子豚(4)。孔子時(5)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涂(6)。謂孔子曰(7):“來!予與爾言。”曰:“懷其寶而迷其邦(8),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9)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10)。”孔子曰:“諾,吾將仕矣。”
譯文
陽貨想讓孔子拜見他,孔子不去見他,陽貨就送給孔子一頭煮熟了的小豬。孔子探聽到陽貨不在家時就去拜謝他。兩人在路上相遇了。陽貨對孔子說:“過來!我跟你說話。”陽貨說:“懷藏才能卻聽任國家迷亂,可以叫做仁德嗎?不可以!喜歡參與政事卻屢次錯過機會,可以叫做聰明嗎?不可以!日月消逝,歲月不等人啊。”孔子說:“好吧,我準備做官。”
注釋
(1)陽貨:名虎,季氏家臣中最有權勢的人。魯定公五年(公元前505年)季平子死,陽貨囚其子桓子而專魯國之政。(2)見(xiàn):使……拜見。(3)歸(kuì):通“饋”,贈送。(4)豚:小豬。這里指煮熟了的小豬。(5)時:通“伺”,窺探;探聽。(6)涂:通“途”,道路。(7)曰:“曰”以下直至“孔子曰”前,都是陽貨自問自答。(8)懷其寶而迷其邦:何晏《論語集解》引馬融曰:“言孔子不仕,是懷寶也;知國不治而不為政,是迷邦也。”懷寶:比喻懷藏才能。(9)亟:屢次。(10)歲不我與:歲月不等我。與:猶等待。
感悟
請參見《論語·述而》7.16章感悟。
17.2 子曰:“性相近也,習(1)相遠也。”
譯文
孔子說:“人的本性原本是相近的,因為后天的習染不同而相差很大。”
注釋
(1)習:習慣;習染。
感悟
孔子認為,人的本性原本是相近的,然而本性不是一成不變的,它將隨著一個人后天的習染,譬如社會環境、所結交的人群、所受的教育、品德修養等因素而發生變化,以至于造成與他人在品性上形成較大差異。這反映出孔子具有樸素唯物主義的思想。《荀子·勸學》對此亦有深刻的論述:
“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意思是木材用墨線量過后一加工就筆直,刀劍等金屬制品在磨刀石上一磨就鋒利,君子廣泛地學習,而且每天多次反省自己,就會聰明并且行為沒有過錯了。這是說學習對一個人品性的影響。
“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聲,長而異俗,教使之然也。”意思是干越夷貉之人,剛生下來時啼哭的聲音是一樣的,長大后風俗習性卻不相同,這是教育使他這樣的。這是說教育對一個人品性的影響。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蘭槐之根是為芷,其漸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質非不美也,所漸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擇鄉,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意思是蓬草長在麻地里,不用扶持也能挺直,白沙混進黑泥里,就隨之變黑了。蘭槐的根叫芷,如果把它浸入臭汁里,君子和一般人都不會接近和佩戴它。不是芷本身不香,而是所浸泡的水是臭的。所以君子居住要選擇好的環境,交友要選擇有道德的人,才能夠防止邪辟而走近正直。這是說社會環境和所結交的人群對一個人品性的影響。這正如俗話所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劉向《列女傳·母儀》云:“孟子生有淑質,幼被慈母三遷之教。”《三字經》云:“昔孟母,擇鄰處。”都是說孟子的母親為選擇良好的環境教育孩子,多次遷居,以防孟子學壞。孟母三遷的故事,很能說明“習相遠”的道理,說明環境能改變一個人的品性。
17.3 子曰:“唯上知與下愚(1)不移。”
譯文
孔子說:“只有絕頂聰明的人和最愚蠢的人才是不可改變的。”
注釋
(1)上知下愚:孫星衍《問字堂集》:“上知,謂生而知之;下愚,謂困而不學。”
感悟
請參見《論語·述而》7.20章感悟。
17.4 子之武城(1),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2)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3)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4)之耳。”
譯文
孔子到達武城,聽到彈琴唱歌的聲音。孔子微微一笑,說:“殺雞何必用宰牛的刀?”子游答道:“以前我聽老師說過:‘在上位的人學習道就會愛人,百姓學習道就容易服從使喚。’”孔子說:“弟子們!子游的話是對的。我剛才說的只不過跟他開玩笑罷了。”
注釋
(1)武城:魯國邑名。(2)莞爾:小笑的樣子。(3)子游:姓言名偃,字子游,吳國人,孔子弟子,比孔子小45歲,此時為武城宰,提倡以禮樂為教。(4)戲:開玩笑。
感悟
子游擅長文學,與子夏同屬孔門文學科高足,20多歲擔任武城宰,認真貫徹實行孔子所倡導的以禮樂為教的政治主張,所以當孔子來到武城時,他聽到滿城都是弦歌之聲。弦歌者,樂教也。樂教者,治國之道也。孔子認為,以子游之才,當治理諸侯之國,如今僅治理一邑,于是莞爾而笑,說:“割雞焉用牛刀?”意思是子游是大材小用了。子游則不以為然,于是他引用孔子的教誨來回答孔子說:“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此道,乃孔子所倡導的先王之道,即仁道。用什么方式來宣傳先王之道呢?音樂就是其中的一種。
孔子十分重視音樂的教化作用,經常把禮樂并提,他說:“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論語·泰伯》8.8)意思是“《詩經》能使人振奮,禮義能使人在社會上立足,音樂能養人性情”。這是把音樂當成自我修養、培養情操的一種途徑。又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手足。”(《論語·子路》13.3)意思是“名分不正確,言語就不會順當合理;言語不順當合理,事情就辦不成;事情辦不成,禮樂之教就不會通行;禮樂之教不通行,刑罰就不會得當;刑罰不得當,老百姓就會手足無措”。這是把音樂當成教化人民、推行仁政的一種途徑。
子游所引用孔子的話,道出了一個平凡的真理:無論是治國還是治邑,都可以用音樂來推行教化,來宣傳先王之道,果如是,則在上位的人就會愛人,百姓就容易服從使喚,上下和睦,則國治邑亦治矣!子游所引用孔子的話,也說明他把孔子關于禮樂治國的主張銘記在心,并運用于實踐,深得孔子之心,所以孔子很嚴肅地告誡弟子說:“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意思是“子游的話是對的。我剛才說的只不過跟他開玩笑罷了”。對子游治理的武城所充滿的“弦歌之聲”表示了充分肯定。
17.5 公山弗擾以費畔(1),召,子欲往。子路不說,曰:“末之(2)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3)也?”子曰:“夫召我者,而豈徒(4)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5)乎!”
譯文
公山弗擾憑借費邑叛亂,召請孔子,孔子準備去。子路不高興,說:“沒有地方去就算了,何必去公山氏那里呢?”孔子說:“召請我的人,難道是白白召請我嗎?如果有人任用我,我將使文王武王之道在魯國復興!”
注釋
(1)公山弗擾以費畔:公山弗擾,季氏的家臣,任費(bì)邑宰。后來背叛季氏而擁護陽貨,與陽貨共執季桓子。畔:通“叛”,叛亂。(2)末之:沒有地方去。末:沒有。之:到……去。(3)公山氏之之:前一個“之”是結構助詞,為賓語“公山氏”前置的標志;后一個“之”是動詞。(4)徒:徒然;白白。(5)為東周:使文王武王之道在魯國復興。為:復興;振興。何晏《論語集解》:“興周道于東方,故曰東周。”周道,就是周文王武王之道。東:東方,這里指魯國。皇侃《論語義疏》:“魯在東,周在西,云東周者,欲于魯而興周道,故云吾其為東周也。”
感悟
孔子在政治上主張實施先王之道。所謂先王之道,就是先代圣明君王的治國之道,堯、舜、禹、商湯、周文王、武王是孔子心目中的圣明君王。《禮記·中庸》云:“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意思是孔子尊崇效法堯舜的行為,遵守周文王、武王的法制。“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論語·泰伯》8.19)意思是“堯的恩惠多么廣博啊!老百姓無法用語言來稱贊他。堯的功績那么崇高啊,他制定的禮儀制度多么美好啊!”“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論語·泰伯》8.18)意思是“多么崇高啊!舜和禹都擁有天下,而不親自參與處理事務”。“子曰:‘周監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論語·八佾》3.14)意思是“周朝的禮儀制度借鑒了夏商兩代,文采多么豐盛啊!我遵從周禮”。“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論語·陽貨》17.5)意思是“如果有人任用我,我將使文王武王之道在魯國復興!”孔子認為,先王之道的基本內容是禮樂制度和仁義道德。孔子主張對西周所建立起的禮儀秩序給予充分肯定,并非復辟倒退,而是想以此來改變春秋時期禮崩樂壞的社會現實,使動蕩的社會恢復穩定的局面。
17.6 子張問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譯文
子張問孔子什么是仁。孔子說:“能在天下實行五種品德就是仁了。”子張說:“請問哪五種。”孔子說:“莊重、寬厚、誠實、勤勉、慈惠。莊重就不會遭受侮辱,寬厚就會得到眾人擁護,誠實就會得到別人的任用,勤勉就會卓有成效,慈惠就能讓人服從。”
感悟
《論語》中“恭”有二義:一是容貌端莊嚴肅。孔子提倡“色思溫,貌思恭”(《論語·季氏》16.10)。意思是“臉色要考慮是否溫和,容貌要考慮是否端莊”。孔子“溫、良、恭、儉、讓”(《論語·學而》1.10),“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論語·述而》7.38)。意思是“孔子溫和而嚴肅,有威儀而不兇猛,莊嚴而安詳”。二是待人恭謹謙順。“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論語·衛靈公》15.5)意思是“自己不用親政而能使政治清明、天下安定的大概只有舜吧?他做了什么呢?只是莊嚴端正地坐在天子之位而已”。子夏亦強調君子“與人恭而有禮”(《論語·顏淵》12.5)。
孔子指出在“恭”方面還要注意兩個問題:一是反對“足恭”。“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論語·公冶長》5.25)意思是“花言巧語,裝出和顏悅色,過分恭順,左丘明認為可恥,我也認為可恥”。二是恭要近于禮。“子曰:‘恭而無禮則勞。’”(《論語·泰伯》8.2)“恭則不侮。”(《論語·陽貨》17.6)有子也說:“恭近于禮,遠恥辱也。”(《論語·學而》1.13)意思是“恭敬符合禮,才可免遭恥辱”。這就表明:“恭”超過禮(足恭),則自卑過甚,人不辱之而己自辱;“恭而無禮”則難免疲憊。此所謂“過猶不及”。今之“不亢不卑”,或許就是孔子所提倡的“恭”而“近于禮”吧!
“寬”是寬厚,是寬宏大量。孔子認為執政者要寬宏大量,反對“居上不寬”(《論語·八佾》3.26)的行為,因為“寬則得眾”。
“信”是孔子所倡導的重要的社會倫理道德規范之一。在社會生活當中,誠信主要用于以下兩個領域:一是人與人之間要講誠信,這是個人的修身之道(請參見《論語·學而》1.4章“與朋友交而不信乎”感悟),二是為政者要以誠信治國,這是為政者的治國為政之道(請參見《論語·顏淵》12.7章感悟)。
“敏”是勤勉。孔子認為,人的知識學問皆是從勤勉中求得的,他坦承自己的學問就是“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論語·述而》7.20)。意思是“喜愛古代文化典籍,通過勤勉而獲得的”。通過勤勉可以獲得知識學問,通過勤勉可以使得做事而卓有成效,因此孔子說“敏則有功”。
《論語》中“惠”有二義:一是恩惠;慈惠。“或問子產。子曰:‘惠人也。’”(《論語·憲問》14.9)“惠人”,就是仁愛寬厚的人。二是施惠;給人好處。“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子張曰:“何謂惠而不費?”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論語·堯曰》20.2)“惠而不費”,就是既施惠于民又不費財。百姓受到執政者的恩惠,當然就心甘情愿為其效力了,所以孔子說“惠則足以使人”。
綜上所述,“恭、寬、信、敏、惠”屬于道德修養的范疇,是成為仁人君子所必備的品德,所以孔子說:能在天下實行莊重、寬厚、誠實、勤勉、慈惠五種品德就是仁了。“恭、寬、信、敏、惠”也是治國之道,所以孔子說:“莊重就不會遭受侮辱,寬厚就會得到眾人擁護,誠實就會得到別人的任用,勤勉就會卓有成效,慈惠就能讓人服從。”
17.7 佛肸(1)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于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2);不曰白乎,涅(3)而不緇(4)。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系(5)而不食?”
譯文
佛肸召請孔子,孔子準備去。子路說:“以前我聽老師說過:‘親自做壞事的人那里,君子是不會去的。’佛肸憑借中牟叛亂,你卻去他那里,怎么解釋呢?”孔子說:“是的,我說過這話。磨不薄的東西,不是最堅硬的嗎?染不黑的東西不是最白的嗎?我難道是匏瓜嗎?怎能只是懸掛著而不被人食用呢?”
注釋
(1)佛肸(bì xī):晉國大夫范中行的家臣,任中牟邑宰。公元前490年,晉國大夫趙簡子攻打范氏,包圍中牟,佛肸據中牟抗拒趙簡子。(2)磷(lìn):磨薄;損傷。(3)涅而不緇:涅:可用作黑色染料的礬石。這里指然染黑。(4)緇:黑色。(5)系(jì):懸掛。
17.8 子曰:“由也!女聞六言(1)六蔽矣乎?”對曰:“未也。”“居!吾語女。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2);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3);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4);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
譯文
孔子說:“仲由!你聽說過六種品德及其六種弊病嗎?”子路答道:“沒有。”孔子說:“坐下!我告訴你。愛好仁德而不愛好學習,其弊病是容易受愚弄;愛好智慧而不愛好學習,其弊病是放蕩不羈;愛好誠實而不愛好學習,其弊病是容易受傷害;愛好正直而不愛好學習,其弊病是尖酸刻薄;愛好勇敢而不愛好學習,其弊病是容易惹是生非;愛好剛強而不愛好學習,其弊病是膽大妄為。”
注釋
(1)六言:六個字,即仁、知、信、直、勇、剛六種美德。朱熹《論語集注》:“六言皆美德,然徒好之而不學以明其理,則各有所蔽。”(2)蕩:放縱,不遵循禮法;放蕩不羈。(3)賊:害;傷害。(4)絞:偏執;急切。這里指說話尖酸刻薄。
感悟
人的知識,是通過學習獲得的。孔子自道“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論語·述而》7.19)。意思是“勤奮學習就忘記了吃飯,樂于求道就忘記了憂愁,不知道衰老快要到了,如此而已”。“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論語·述而》7.20)意思是“我不是無需老師傳授就有知識的人,而是喜愛古代文化典籍,通過勤勉而獲得的”。
人的品德,也是通過學習養成的。孔子所說的“學”主要包括學習做人與品德修養、學習文獻典籍和學習禮、樂、射、御、書、數等各種技藝三大內容,其中孔子更強調學習做人與品德修養(請參見《論語·公冶長》5.28章感悟)。孔子在這里強調的就是學習對于仁、知、信、直、勇、剛品德修養的重要性(關于仁、知、信、直、勇、剛是六種美德,請分別參見《論語·子罕》9.29章、《論語·學而》1.4章、《論語·衛靈公》15.7章、《論語·為政》2.24章、《論語·公冶長》5.11章感悟)。朱熹《論語集注》云:“六言皆美德,然徒好之而不學以明其理,則各有所蔽。”孔子認為,如果只是愛好仁德、智慧、誠實、正直、勇敢、剛強等美德,而不愛好學習,就難以明白為什么要愛好這些美德的道理,就可能產生不良后果,這就是“愛好仁德而不愛好學習,其弊病是容易受愚弄;愛好智慧而不愛好學習,其弊病是放蕩不羈;愛好誠實而不愛好學習,其弊病是容易受傷害;愛好正直而不愛好學習,其弊病是尖酸刻薄;愛好勇敢而不愛好學習,其弊病是容易惹是生非;愛好剛強而不愛好學習,其弊病是膽大妄為”。反之,“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荀子·勸學》)。意思是“如果君子廣博地學習并且每天檢查和反省自己,就能智慧明達并且行為沒有過錯了”。就能夠做到愛好仁德而不會遭受愚弄,愛好智慧而不會放蕩不羈,愛好誠實而不會受到傷害,愛好正直而不會尖酸刻薄,愛好勇敢而不會惹是生非,愛好剛強而不會膽大妄為。
17.9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1),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2)。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
譯文
孔子說:“弟子們為何不去學習《詩經》?學習《詩經》,可以培養聯想力,可以培養觀察力,可以培養合群性,可以學習諷諫的方法。運用其中的道理近則可以事奉父母,遠則可以事奉君主;可以認識很多鳥獸草木的名稱。”
注釋
(1)興:起興;聯想。何晏《論語集解》引孔安國曰:“引譬連類。”朱熹《詩集傳》:“興者,先言他物而引起所詠之詞也。”(2)怨:怨恨。這里指諷諫。何晏《論語集解》引孔安國曰:“怨刺上政。”
感悟
此章主要是闡述《詩經》的社會功效。《詩經》“可以興”,是說學習《詩經》,可以培養聯想力,具有啟迪思維的作用。“可以觀”,是說學習《詩經》,可以培養觀察力,可以通過《詩經》來觀察風俗民情和政治得失,來了解社會和認識社會,從而作為治理國家的參考依據。“可以群”,是說學習《詩經》,可以培養合群性,它具有溝通交際雙方思想感情的作用。“可以怨”,是說學習《詩經》,可以學習諷諫的方法,它具有諷喻社會不良現象和不良政治的作用。孔子的“興、觀、群、怨”說,深刻地揭示了《詩經》的本質特征。“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是說學習《詩經》,可以認識很多鳥獸草木的名稱,從而豐富知識。這是闡釋《詩經》對于增長知識的作用。
孔子一貫倡導學以致用,學習《詩經》也不例外,所以他說:《詩經》可以“邇之事父,遠之事君”,意思是學習《詩經》,運用其中的道理近則可以事奉父母,遠則可以事奉君主。“事父”是齊家,是孝;“事君”是治國平天下,是忠。這是闡釋《詩經》對于修身和行政所具有的作用。
17.10 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1)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2)也與!”
譯文
孔子對伯魚說:“你研習過《周南》、《召南》嗎?一個人不研習《周南》、《召南》,那就像正對著墻壁站立啊!”
注釋
(1)《周南》、《召南》:都是《詩經》十五國風之一。(2)正墻面而立:正對著墻壁站立。比喻寸步難行,不能見物。朱熹《論語集注》:“正墻面而立,言即其至近之地,而一物無所見,一步不可行。”
感悟
《周南》共11首詩,其中《關雎》是貴族青年男女的戀歌;《葛覃》是作坊女仆告假回家探望父母之詩;《卷耳》是妻子思念征夫之詩;《桃夭》是祝賀女子出嫁之詩;《芣苢》是寫女子采車前子之詩;《漢廣》是寫男子求偶而失望的戀歌;《汝墳》是妻子思念丈夫之詩;《麟之趾》是贊美子孫繁衍之詩。《召南》共14首詩,其中《雀巢》是寫貴族女子出嫁之詩;《采蘩》是女子采白蒿之詩;《草蟲》是妻子思念丈夫之詩;《采蘋》是女子采浮萍之詩;《行露》是寫女子爭取婚姻自主之詩;《殷其雷》是寫夫妻臨別時依依不舍之詩;《摽有梅》是寫女子希望婚嫁之詩;《江有汜》是棄婦的怨詞;《野有死麇》是寫青年男女戀愛之詩。儒家提倡“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這些都是描寫愛情、婚姻和家庭的詩篇,都與夫婦有關。能正夫婦,然后方能正父子、正君臣,否則那就像正對著墻壁站立,寸步難行。此章也是闡述《詩經》的社會功效。
17.11 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1)?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2)?”
譯文
孔子說:“禮啊禮啊,難道只是注重玉帛嗎?樂啊樂啊,難道只是注重鐘鼓嗎?”
注釋
(1)玉帛云乎哉:何晏《論語集解》引鄭玄曰:“玉,圭璋之屬。帛,束帛之屬。言禮非但崇此玉帛而已,所貴者,乃貴其安上治民。”(2)鐘鼓云乎哉:何晏《論語集解》引馬融曰:“樂之所貴者,移風易俗也,非謂鐘鼓而已。”
感悟
禮,離不開玉帛;樂,離不開鐘鼓。然而有的人只注重玉帛和鐘鼓,反而忘記了禮樂的主要作用。皇侃《論語義疏》引王弼曰:“禮以敬為主,玉帛者,敬之用飾也。樂主于和,鐘鼓者,樂之器也。于時所謂禮樂者,厚贄幣而所簡于敬,盛鐘鼓而不合雅頌,故正言其義也。”又引繆播曰:“玉帛禮之用,非禮之本。鐘鼓者樂之器,非樂之主。假玉帛以達禮,禮達則玉帛可忘;借鐘鼓以顯樂,樂顯則鐘鼓可遺。”朱熹《論語集注》云:“敬而將之以玉帛則為禮,和而發之以鐘鼓則為樂。遺其本而專事其末,則豈禮樂之謂哉?”孔子有感于此,于是說道:“禮啊禮啊,難道只是注重玉帛嗎?樂啊樂啊,難道只是注重鐘鼓嗎?”孔子言下之意,是告誡人們要重視禮樂的本質,重視其教化作用,而不僅僅是形式。譬如他曾說:“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論語·泰伯》8.8)意思是“《詩經》能使人振奮,禮義能使人在社會上立足,音樂能養人性情”。又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論語·子路》13.3)意思是“名分不正確,言語就不會順當合理;言語不順當合理,事情就辦不成;事情辦不成,禮樂之教就不會通行;禮樂之教不通行,刑罰就不會得當;刑罰不得當,老百姓就會手足無措”。由此可見,禮樂能使人修身養性,也能安邦治國。
17.12 子曰:“色厲而內荏(1),譬諸小人,其猶穿窬(2)之盜也與!”
譯文
孔子說:“外表強硬而內心怯懦,把這種人比作小人,就像穿墻洞的小偷吧!”
注釋
(1)色厲而內荏:外表嚴厲而內心怯懦。色:神色。厲:嚴肅;嚴厲。荏:軟弱;怯懦。(2)窬(yú):洞。
17.13 子曰:“鄉愿(1),德之賊也。”
譯文
孔子說:“是非不分的好好先生是敗壞道德的人。”
注釋
(1)鄉愿:等于說好好先生。鄉里的人多數認為他忠厚,實際上他是同流合污,以博取忠厚之名。愿:老實;忠厚。或作“原”。“原”通“愿”。
感悟
請參見《論語·子路》13.24章感悟。
17.14 子曰:“道聽而涂說(1),德之棄也。”
譯文
孔子說:“傳播小道消息,是背棄道德的行為。”
注釋
(1)道聽而涂說:從路上聽到的消息又在路上傳播出去,等于說傳播小道消息。涂:通“途”。
感悟
從別人那里聽說之后,自己又把它傳播出去。“道聽”,其消息不一定真實;“途說”,則是自己由誤聽誤信而推波助瀾,進一步擴大其傳播的范圍。這種道聽途說的行為,對獲取知識和品德修養都是有害而無益的。俗話說流言止于智者,聽信小道消息,而不問消息的來源是否真實可靠,反而被其迷惑,已屬不智;如果再傳播小道消息,而不考慮是否會產生什么不良影響,則是誤己誤人而不負責任,又屬不德。所以孔子認為:“傳播小道消息,是背棄道德的行為。”這是很有道理的。《呂氏春秋·察傳》對此亦有深刻的闡述:
“夫得言不可以不察,數傳而白為黑,黑為白。故狗似玃(jué,大母猴),玃似母猴(又叫沐猴、獼猴,比玃稍小),母猴似人,人之與狗則遠矣。此愚者之所以大過也。聞而審,則為福矣;聞而不審,不若無聞矣。齊桓公聞管子于鮑叔,楚莊聞孫叔敖于沈尹筮,審之也,故國霸諸侯也。吳王聞越王勾踐于太宰噽(pǐ),智伯聞趙襄子于張武,不審也,故國亡身死也。”意思是聽來的話不可以不明察,經過幾次傳播之后就會把白說成黑,黑說成白。因此狗像大沐猴,沐猴像人,人與狗相去甚遠,卻有人說狗像人,這就是愚者犯大錯誤的原因。對所聽到的事情如果審查,就可以成為福;對所聽到的事情如果不加審查,還不如沒有聽說過。齊桓公從鮑叔牙那里聽說了管仲的才能,而任用他為相,楚莊王從沈尹筮那里聽說了孫叔敖的才能,而任用他為相,他們都進行了審查,因此齊國和楚國都稱霸諸侯。吳王夫差從太宰噽那里聽說了關于勾踐的情況,于是接受了越國的求和,晉國的智伯從家臣張武那里聽說了可以消滅趙襄子的建議,他們都沒有進行審查,因此吳國最終被勾踐滅亡了,趙襄子暗地聯合韓康子和魏桓子,殺了智伯。
《呂氏春秋·察傳》告誡人們:“凡聞言必熟論,其于人必驗之以理。”意思為凡是傳言都一定要認真研究,對于人的傳言一定要用是否合情理來驗證它。“辭多類非而是,多類是而非,是非之經,不可不分,此圣人之所慎也。然則何以慎?緣物之情及人之情,以為所聞,則得之矣。”意思是言辭很多好像似非而是,很多好像似是而非。是非的界限,不可不分辨。這是圣人的謹慎之處啊。那么怎樣才能謹慎呢?要根據事物的實際和人的情理,用它來判別自己所聽到的傳聞,就可以得到真實的情況了。
如今信息傳播渠道發達,小道消息和謠言已不再僅僅是以“道聽途說”的方式傳播了,而是借助互聯網、報刊、手機等工具快速流傳。某些人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故意散布一些小道消息甚至謠言,對此我們應該深思熟慮,做到不信謠,不傳謠。
17.15 子曰:“鄙夫(1)可與(2)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3);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無所不至(4)矣。”
譯文
孔子說:“小人可以事奉君主嗎?當他沒有得到時,就擔憂得不到;已經得到了,又擔憂失掉。如果擔憂失掉,就會什么壞事都干得出來了。”
注釋
(1)鄙夫:粗俗淺陋的人,猶小人。鄙:鄙陋;見識短淺。朱熹《論語集注》:“鄙夫,庸惡陋劣之稱。”(2)可與:可以。與:以。王引之《經傳釋詞》“與”字條云:與,猶以也。《易·系辭傳》曰:“是故可與酬酢,可與祐神矣。”言可以酬酢,可以祐神也。……《論語·陽貨篇》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言不可以事君也(孔傳曰:“言不可與事君。”皇疏曰:“言凡鄙之人,不可與之事君。”皆非也。下文“患得患失”,皆言鄙夫所以不可事君之故,非謂不可與鄙夫事君也。……顏師古《匡謬正俗》曰:“孔子曰:‘鄙夫可以事君也與哉?’”李善注《文選·東京賦》曰:“《論語》曰:‘鄙夫不可以事君。’”變“與”言“以”,正與經旨相合)。《史記·袁盎傳》曰:“妾主豈可與同坐哉?”言不可以同坐也(《漢書》“與”作“以”)。《貨殖傳》曰:“智不足與權變,勇不足以決斷,仁不能以取予。”《漢書·揚雄傳》曰:“建道德以為師,友仁義與為朋。”“與”亦“以”也。互文耳。(3)患得之:何晏《論語集解》:“患得之者,患不能得之。楚俗言也。”(4)無所不至:什么壞事都干得出來。何晏《論語集解》引鄭玄曰:“無所不至者,言其邪媚無所不為。”
感悟
小人不可以事奉君主,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小人不能當官,因為小人患得患失。人如果患得患失,就會為了得到地位、權利、金錢等,不惜挖空心思、不擇手段去爭奪,也不顧人格尊嚴去乞求,一切以“得”為榮為目的。為了保住地位、權力、金錢等,又不惜玩陰謀詭計,無所不用其極。總之,這種人一切只以個人利益為出發點,而不顧他人和國家的利益,也不顧自己的人格與尊嚴。
君子則反是。君子并不擔憂地位、權力、金錢等,孔子說:“不患無位,患所以立。”(《論語·里仁》4.14)意思是“不擔憂沒有職位,只擔憂沒有任職的才能”。在君子看來,一個人所獲得的職位、官位應與其德其才相稱。我之德才尚不足以獲得某個職位、官位,因此不值得為“無位”而擔憂,此所謂“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論語·憲問》14.30)。意思是“不擔憂別人不了解自己,只擔憂自己沒有才能”。我之德才足以獲得某個職位、官位而未得,也不值得為“無位”擔憂,因為“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論語·學而》1.1)我之德才不足以獲得某個職位、官位而得之,倒是值得擔憂。只有這樣才會產生愧怍之心;有愧怍之心,才會去努力增進德才來與所任職位、官位相稱。
正是因為小人患得患失,君子則是“不患無位,患所以立”,“見利思義”,所以君子心底無私天地寬,快樂常相伴;小人追名逐利患得患失,憂愁常相隨。
17.16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1)也。古之狂也肆(2),今之狂也蕩(3);古之矜(4)也廉(5),今之矜也忿戾(6);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
譯文
孔子說:“古人有三種毛病,現在的人或許沒有了。古代的狂人不拘小節,現在的狂人放蕩不羈;古代矜持的人品性正直,現在矜持的人脾氣暴躁而蠻橫;古代愚笨的人直率,現在愚笨的人狡詐而已。”
注釋
(1)是之亡(wú):即“無是”,“之”為賓語前置的標志。(2)肆:不受拘束;不拘小節。朱熹《論語集注》:“肆謂不拘小節。”(3)蕩:放蕩不羈。(4)矜:矜持;莊重。(5)廉:棱角,比喻性格有棱角;正直。(6)忿戾:脾氣暴躁蠻橫。忿:忿怒。戾:乖戾;不講道理。
17.17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1)!”
譯文
孔子說:“花言巧語,裝出和顏悅色,(這種人)仁德是很少的。”
注釋
(1)此章與《論語·學而》1.3章重復。
17.18 子曰:“惡紫之奪朱(1)也,惡鄭聲(2)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邦家者。”
譯文
孔子說:“我憎惡紫色替代了大紅色,憎惡鄭國的音樂擾亂了典雅的正樂,憎惡伶牙俐齒顛覆國家。”
注釋
(1)紫之奪朱:紫色替代了大紅色。諸侯的禮服是大紅色的,朱是正色,紫是間色。孔子之時,有的諸侯用紫色做禮服。奪:更改;替代。《玉篇》:“奪,易也。”(2)鄭聲:春秋時鄭國的民間音樂。孔子主張“放鄭聲”,即拋棄鄭國的樂曲,因為“鄭聲淫”(《論語·衛靈公》15.11),即鄭國的樂曲淫靡。
感悟
請分別參見《論語·子路》13.3章和《論語·衛靈公》15.11章感悟。
17.19 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譯文
孔子說:“我想不再說了。”子貢說:“如果您不說,那我們傳述什么呢?”孔子說:“天說了什么呢?四季運行,百物生長,天說了什么呢?”
感悟
此章與《論語·述而》7.24章都是談論“不言之教”。孔子主要是通過言說的方式來垂教傳道的,《論語》中孔子之言,就是其弟子及其再傳弟子所記。有一天,孔子突然表示道:“我想不再說了。”孔子稱他自己是“述而不作”。其弟子也往往是“述而不作”,只不過孔子的所謂“述”是傳述先王之道,而其弟子的所謂“述”是傳述孔子之道。所以孔子的一句“我想不再說了”,就使得子貢一頭霧水,于是他脫口而出道:“如果您不說,那我們傳述什么呢?”似乎只有通過孔子的言說,才能了解和傳述孔子的思想。然而在孔子看來,垂教傳道的方式并非僅限于言說,不言之教也是一種方式,可惜子貢不懂,于是孔子啟發子貢道:“天說了什么呢?四季運行,百物生長,天說了什么呢?”雖然天沒有言說,但是我們通過四季運行和百物生長,不也可以發現天在行不言之令嗎?
拿堯來說吧,“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論語·泰伯》8.19)天并沒有告訴堯應該怎么做,堯卻能從天的無言中發現應該怎么做,于是他就效法天來治理天下,其結果便是“堯的恩惠多么廣博啊!老百姓無法用語言來稱贊他。堯的功績那么崇高啊,他制定的禮儀制度多么美好啊!”由此可見,無言,并非就是不教。因此,雖然“予欲無言”,但是還有我的行為可以觀察啊,弟子是可以從我的身教而于無言處觀其言的。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好擔心的呢?又怎么會沒有可以傳述的東西呢?
由此我們想到當今的教育。老師教育學生,固然是以言傳為主要教育方式,然而老師的一舉一動也將對學生產生較大的影響,所以老師要“言傳身教”;學生學習知識,固然可以從老師的言傳中獲得大量的知識,然而也要善于觀察老師的所作所為,并從這種無言之教中獲得知識,尤其是做人的道理。譬如我的老師,都已步入耄耋之年,然而他們仍然筆耕不輟,而不知老之將至。雖然他們并沒有直接告誡我應該如何刻苦學習、刻苦攻關,把讀書和科研當成一種生活方式云云,但是我從他們的行為中感受到了這種無言之教。說實話,有時我真的想好好休息一段時間,除了工作,就不再讀書,也不再搞科研,然而想到老師們依然在孜孜不倦地讀書和科研,就仿佛受到莫大的激勵和鞭策,自己尚未退休,又豈能懈怠?于是又投身于讀書和科研之中。
17.20 孺悲(1)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2)者出戶,取瑟而歌,使之聞之。
譯文
孺悲想拜見孔子,孔子以疾病為由拒絕了。傳話的人剛出門,孔子就拿著瑟彈唱,使孺悲聽到。
注釋
(1)孺悲:朱熹《論語集注》:“孺悲,魯人。嘗學士喪禮于孔子。當是時,必有以得罪者,故辭以疾,而又使知其非疾,以警教之也。”(2)將命:傳話;傳達主人和賓客的話。將:傳。
感悟
孺悲想拜見孔子,孔子為什么以疾病為由拒絕他呢?朱熹《論語集注》云:“孺悲,魯人。嘗學士喪禮于孔子。當是時,必有以得罪者,故辭以疾。”既然“辭以疾”,也就罷了,為什么傳話的人剛出門,孔子就拿著瑟彈唱,使孺悲聽到呢?朱熹《論語集注》云:“而又使知其非疾,以警教之也。”《孟子·告子下》云:“教亦多術矣,予不屑之教誨也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意思是“教育也有多種方式,我不屑于教誨他,這也就是在教誨他”。孔子和孟子之意,皆是說拒絕教誨他,從而使他反省老師為何拒絕教誨自己,從而改正錯誤。
“拒絕教誨”,在老師而言,這不失為一種教育方式,但不可濫用,否則容易傷害學生的自尊心,而使得學生認為自己在老師心目中已經是“朽木不可雕也”;在學生而言,要善于從老師的“拒絕教誨”中反省自己,果如是,則可以從老師的這種“拒絕教誨”中受到教誨,同時也感受到老師的良苦用心。
17.21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1)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2);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榖既沒,新穀既升(3),鉆燧改火(4),期(5)可已矣。”
子曰:“食夫稻,衣夫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6)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
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于其父母乎?”
譯文
宰我問:“為父母守孝三年,喪期太久了。君子三年不習禮儀,禮儀必定衰敗;三年不奏音樂,音樂必定荒廢。舊谷已經沒有了,新谷已經登場,鉆燧取火的木材已經輪換,一年的喪期就可以了。”
孔子說:“居喪期間吃著米飯,穿著錦緞,你覺得心安嗎?”宰我說:“心安!”孔子說:“你心安就那樣做吧。君子守孝期間,即使吃著美味也不覺得甜,聽著音樂也不覺得快樂,平時的居住生活也覺得不舒適,所以不那樣做。現在你覺得心安,就那樣做吧。”
宰我退出去了。孔子說:“宰予不仁啊!兒女出生三年,然后才能脫離父母的懷抱。為父母守孝三年,這是天下通行的服喪期啊。難道宰予就沒有父母對他懷抱三年的愛撫嗎?”
注釋
(1)已:太;甚。《廣韻》:“已,甚也。”(2)壞:敗壞;衰敗。(3)升:登;谷物登場。(4)鉆燧改火:燧:古代取火的器材。《禮記·內則》有“木燧,金燧”,鄭玄注:“木燧,鉆火也;金燧,可取火于日。”用來鉆火的木材四季不同,何晏《論語集解》引馬融曰:“《周書·月令》有更火之文。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棗杏之火,季夏取桑柘(zhè)之火,秋取柞楢(zuò yóu)之火,冬取槐檀之火。一年之中,鉆火各異木,故曰改火也。”(5)期(jī):一周年。(6)居處:平時的居住生活。
感悟
孔子認為,為父母守孝三年,這是天下通行的服喪期,其理由主要有二:一是兒女出生三年,然后才能脫離父母的懷抱,因此為父母守孝三年,是子女對于父母之愛的對等回報。二是《尚書》中有這樣的記載。子張曰:“《書》云:‘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何謂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于冢宰三年。”(《論語·憲問》14.40)意思是子張說:“《尚書》說:‘高宗居喪,三年不談政事。’是什么意思?”孔子說:“不僅是高宗,古人都是這樣。國君死了,百官各盡其職三年內聽命于宰相。”
孔子之前的古人是否真的實行了“三年之喪”,已無文獻可考,然而即便如此,禮儀也需順乎人情、順乎時代的發展。因此身為孔子弟子的宰我,也對“三年之喪”表示不敢茍同。
宰我認為:“為父母守孝三年,喪期太久了。”其理由是根據孔子的禮樂治國的思想來對“三年之喪”提出異議的,因為“君子三年不習禮儀,禮儀必定衰敗;三年不奏音樂,音樂必定荒廢”。一旦“禮壞樂崩”,又何談以禮樂治國呢?因此宰我提出“一年的喪期就可以了”。孔子因此而批評宰我不仁。其實這并非宰我的不仁。所謂禮儀,主于敬,這正如曾子所說:“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論語·學而》1.9)意思是“謹慎地辦好父母的喪事,追祭先祖,百姓的道德就會歸于忠厚了”。也正如孔子所說:“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論語·為政》2.5)也如子張所說:“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論語·子張》19.1)意思是“祭祀時能考慮嚴肅恭敬,居喪時能考慮悲哀,這樣就可以了”。也如子游所說:“喪致乎哀而止。”(《論語·子張》19.14)意思是“居喪達到悲哀的程度也就可以了”。如果一定要實行“三年之喪”,那么不僅將造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的局面,也必將影響孝子的身心健康和學習與工作等。
17.22 子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1)!不有博弈(2)者乎?為之,猶賢(3)乎已。”
譯文
孔子說:“整天吃飽了飯,什么也不想,這種人難有成功。不是有下棋的游戲嗎?干這個也比飽食終日,無所用心要好些。”
注釋
(1)難矣哉:難有成功。何晏《論語集解》:“難矣哉,言終無成功也。”皇侃《論語義疏》:“以此處世,亦難為成人也。”(2)博弈:下棋。博:六博。古代的一種棋戲,共十二棋,六黑六白,兩人相博,各執六棋,所以叫六博。弈:圍棋。(3)賢:勝過;超過。
感悟
請參見《論語·衛靈公》15.17章感悟。
17.23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
譯文
子路說:“君子崇尚勇敢嗎?”孔子說:“君子認為道義是最高的。君子有勇而無義就會作亂,小人有勇而無義就會成為盜賊。”
感悟
請參見《論語·憲問》14.4章感悟。
17.24 子貢曰:“君子亦有惡乎?”子曰:“有惡,惡稱人之惡者,惡居下流(1)而訕(2)上者,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3)者。”曰:“賜也,亦有惡乎?”“惡徼(4)以為知者,惡不孫(5)以為勇者,惡訐(6)以為直者。”
譯文
子貢說:“君子也有厭惡的事嗎?”孔子說:“有厭惡的事,厭惡說別人壞話的人,厭惡身居下位而誹謗上級的人,厭惡勇敢而不懂禮節的人,厭惡剛愎自用的人。”孔子說:“端木賜,你也有厭惡的事嗎?”子貢說:“我厭剽竊別人成果而自以為聰明的人,厭惡不懂謙遜而自以為勇敢的人,厭惡揭露別人隱私而自以為直率的人。”
注釋
(1)下流:地位低下。(2)訕:誹謗。(3)果敢而窒:果敢決斷而固執己見;剛愎自用。窒:堵塞;固執。(4)徼(jiǎo):求取;竊取。何晏《論語集解》引孔安國曰:“徼,抄也,抄人之意以為己有。”(5)孫(xùn):通“遜”,謙遜;謙讓。(6)訐(jié):揭露別人的隱私或攻擊別人的短處。
感悟
說別人的壞話,往往不是為了幫助別人改正錯誤,而是為了揚人之過。這反映了一種陰暗心理,一種嚼舌根的惡習。身居下位而誹謗上級,說明這種人目無尊長,并且喜歡造謠生事。勇敢而不懂禮節,則容易膽大妄為而干出越禮和違法之事。剛愎自用,則往往不能從善如流而聞過則改。這些都將影響到自身的品德修養。至于剽竊別人成果而自以為聰明的人,不懂謙遜而自以為勇敢的人,揭露別人隱私而自以為直率的人,這就更加令人厭惡。因為這樣的人不知道這是自己的缺點,反而自以為是優點;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實在是缺乏自知之明。孔子和子貢所厭惡的這些事,君子當常自我反省:我有君子所厭惡的這些事嗎?若有,則當改之。
17.25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1)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
譯文
孔子說:“只有女子和小人是難對付的,親近他們吧,他們就不懂禮貌;疏遠他們吧,他們就會怨恨。”
注釋
(1)養:長養。這里指對付;相處。
17.26 子曰:“年四十而見惡(1)焉,其終(2)也已(3)。”
譯文
孔子說:“到四十歲還被人厭惡,他這輩子也就完了。”
注釋
(1)見惡:被人厭惡。何晏《論語集解》引鄭玄曰:“年在不惑,而為人所惡,終無善行也。”(2)終:終生;一輩子。(3)已:止;結束。朱熹《論語集注》:“四十成德之時,見惡于人,則止于此而已,勉人及時遷善改過也。”
感悟
請參見《論語·子罕》9.23章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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