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狹路間,道隘不容車。不知何年少?夾轂問君家。君家誠易知,易知復(fù)難忘;黃金為君門,白玉為君堂。堂上置樽酒,作使邯鄲倡。中庭生桂樹,華燈何煌煌。兄弟兩三人,中子為侍郎;五日一來歸,道上自生光;黃金絡(luò)馬頭,觀者盈道傍。入門時左顧,但見雙鴛鴦;鴛鴦七十二,羅列自成行。音聲何噰噰,鶴鳴東西廂。大婦織綺羅,中婦織流黃;小婦無所為,挾瑟上高堂:“丈人且安坐,調(diào)絲方未央。”
此詩為樂府古辭,屬《相和歌》。對此詩內(nèi)容和思想傾向,歷來有兩種不同的理解,有說是諷刺富貴之家享樂的,句句似恭維而實奚落;有說是極寫富貴人家之種種享受,乃酒宴上娛樂豪富之辭。結(jié)合后人所寫同題之作及當(dāng)時歷史情況看,以后說為當(dāng)。
全詩可分為三個部分,前面六句是第一部分。兩位駕車的少年(由歌者所扮),在長安的狹窄小路上迎面而遇。路實在太窄了,誰也過不去,于是他倆就干脆停下車,攀起話來了。素不相識,有什么共同話題好談呢?于是就面對酒宴上的主人夸起他家的聲勢顯赫和無比豪富來。“君家”即你的主人家,你的主人家是那么容易讓人知道,知道后又是那么難以忘卻——這兩句巧妙的恭維話,自然讓坐在那里聽歌的主人滿心歡喜。這一部分可以算是引子,往下十八句,是第二部分。兩位少年一唱一和,爭著夸說主人家的種種富貴之狀。您家外部是黃金為門,內(nèi)里是白玉為堂。一金一玉,其建筑之富麗堂皇可知。您家中是樽中酒常滿,座上客常有,待客時,還有產(chǎn)于邯鄲的美麗歌伎供驅(qū)遣獻(xiàn)歌獻(xiàn)舞。此時庭中桂樹正在飄香,堂內(nèi)華燈煌煌,照得通室明亮。有酒有客,有美女有華燈,其權(quán)勢地位、榮樂享受可知。以家僮身份出現(xiàn)的少年則說我家乃官宦之家,家中兄弟三人,別人不提,就說老二吧,他在朝中做侍郎,每當(dāng)休沐日回家,一路上好不氣派,馬籠頭全是黃金為飾,道路生光;路旁觀者如云,嘖嘖贊嘆,擠滿路旁。有正面寫,有側(cè)面寫,其顯赫之勢可知。再說到家情況,進(jìn)得家門,左顧右盼,只見庭前池中一大群鴛鴦,雙雙對對排列成行;又聞家中所養(yǎng)白鶴,于東西廂發(fā)出噰噰鳴聲。它們都在歡迎主人的歸來。有禽則有池,其庭院之廣大可知。這一段,分四層對這一豪富之家的富貴、氣派、享受極意鋪排渲染,以見其不同尋常,從而與上文“君家誠易知,易知復(fù)難忘”的話相照應(yīng),以見言之不虛。至此,這位豪富在長安城中的權(quán)勢、地位是如何,便不言而喻了。“大婦織綺羅”六句是第三部分,寫家中三婦所為。我主人家中三子各有一婦,大婦、中婦長于織作,能織綾羅綢緞。小婦另有所長,一到全家團(tuán)聚之日,便以鼓瑟來為全家助興。“丈人且安坐,調(diào)絲方未央。”二句有雙重含義,一是承小婦挾瑟說,是轉(zhuǎn)述小婦語,請公公高堂安坐(當(dāng)然也包括家中其他成員),聽我奏一曲。這層意思顯得親切風(fēng)趣,氣氛活躍。二是借此語兼而表白歌者自己奏曲獻(xiàn)歌的心愿。丈人,從前一層意思說,是稱公公,從后一層意思說,是尊稱主人。調(diào)絲,調(diào)弦定音以奏樂曲。未央,即未盡,這里是尚未調(diào)好音。這一段寫三婦之所為,以見這一豪富之家的家禮家風(fēng)和家庭之樂,同時也暗示媳婦們能有如此才能,把家事操持得井井有條,則家中其他人員的才干,也就可想而知了。這六句,后代詩人多敷衍其詩意,形成了《三婦艷》等一系列新的樂府詩。
這首詩的重點在于對那位主人家的富貴享樂作鋪排渲染,寫得氣氛熱烈、生動夸張,筆法猶如漢代大賦,盡管沒有佳句妙語,但其氣勢也足以打動和感染讀者。這種玉堂金馬的重疊堆積,正是漢代國力強(qiáng)盛的折光反映;而這種層層鋪排、極力渲染的筆法,使詩歌充滿著力度和厚度,這也正是漢代民族力量渾厚、民族精神旺健的反映,從中我們可以形象地感受到漢代被稱為封建社會之“盛世”是信然不誣的。這,就是本詩所具有的社會認(rèn)識價值。它和《東門行》、《婦病行》等反映貧苦人民生活的樂府詩一樣,都是我們了解漢代社會真貌的不可缺少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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