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陵東,松柏桐,不知何人劫義公。劫義公,在高堂下,交錢百萬兩走馬。兩走馬,亦誠難,顧見追吏心中惻。心中惻,血出漉,歸告我家賣黃犢。
這首樂府古辭,屬《相和歌辭》。全詩通過官吏敲榨良民,使無辜百姓傾家蕩產(chǎn)的描寫,控訴了貪官暴吏的惡行,反映了漢代社會殘酷的階級壓迫現(xiàn)實。
詩的開頭三句點明劫人之事和被劫地點,既是寫景,也是敘事,成功地渲染了“義公”被劫的環(huán)境和氛圍。“平陵”,是漢昭帝之墓,在長安西北七十里。“松柏桐”,指墓地,古代墳地上常種松、柏、梧桐,故稱。“義公”,即“好人”之意。帝墓莊嚴肅穆,一何威嚴,松柏梧桐參天,陰氣逼人。在這樣的地方,卻發(fā)生了令人震驚的綁架丑聞:“不知何人劫義公”。一個“劫”字,意味深長:行劫于松楸郊野偏僻之地,歷來是強盜行徑,不意森森皇陵之下,竟亦有此舉動!個中暗示,不言自明。至于“不知何人劫義公”,實為知而不言,明知故問罷了。設(shè)此反語,實是作者借以抒憤懣,以示嘲笑、輕蔑與諷刺的手段,同時又為下文起了催產(chǎn)作用。
“劫義公,在高堂下,交錢百萬兩走馬”三句,筆鋒凌厲,情緒激憤,直陳劫之目的,揭示劫者“何人”,與前句鉤連呼應(yīng)。“高堂”,指官府衙門。“走馬”,善跑的好馬。這里,詩人并未直言劫者為誰,卻巧借“高堂”二字,點明劫往地點,毫不含糊地揭露了劫持“義公”的罪魁禍首就是官府。這些高冠華蓋的官吏,在偏僻無人處干著見不得人的綁架勾當,已令人憎惡,現(xiàn)在又大模大樣地把“獵物”帶到堂堂官府,公開勒索“交錢百萬兩走馬”,其無法無天之狀,連強盜也難為之,更令人發(fā)指!然則當時社會政治的腐敗、現(xiàn)實的黑暗,皆在此客觀描述中,得到了深刻的揭露。
“兩走馬,亦誠難,顧見追吏心中惻”三句,從“義公”方面落筆,寫他無力贖身之悲。“惻”,痛心。一般百姓哪里負擔得起“錢百萬兩走馬”的苛刻敲榨呢?“亦誠難”,是“義公”之難,更是千百萬勞動人民生活的真實寫照了。因而,看見追逼正急的差吏時,心中怎能不萬分悲切呢?“惻”字悲沁骨髓,“追”字也下得貼切,官吏逼迫之兇、勒索之急,于中盡可體味。
末三句承上而來,寫出了事件的結(jié)局:“心中惻,血出漉,歸告我家賣黃犢”。“漉”,血滲出而流盡之意。淚盡而繼之以血,足見“義公”之悲愴難抑。然而,如狼似虎的官府哪管百姓死活!結(jié)果只能忍痛叫家人賣了小黃牛湊足贖身的費用。這里,作者并未大肆書寫“義公”一家為湊錢贖身而賣田賣地,傾家蕩產(chǎn),僅以一小小黃犢高度概括之,卻收到了以一當十的藝術(shù)效果:試想,連尚未成年的小牛犢都作了贖身之物,則一家人走投無路、困頓慘淡之狀,不是顯而易見了么?
這首詩和兩漢其他樂府民歌一樣,繼承了《詩經(jīng)》“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通過“義公”被劫持、被勒索、被逼賣黃犢幾個細節(jié),從社會生活的一個側(cè)面反映了當時勞動人民的悲慘遭遇,揭露了一個社會問題:即廣大人民的窮困是由于統(tǒng)治階級的壓迫使然,“義公”一家的遭遇即是一證。窺此一斑,可見全豹,這首詩的典型意義,亦在于此。全詩語言樸素自然,參差錯落,靈活生動。結(jié)構(gòu)上,三句一節(jié),各敘一事,而又互相鉤連。修辭上,采用了民歌中常用的頂針格手法,每節(jié)的第一句,都重復(fù)上句的最后三個字,反復(fù)吟詠,讀來不僅音調(diào)流暢,且增強了全詩的抒情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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