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劍奇情錄》

【本書體例】

梁羽生著。14節(jié)，14萬字。香港偉青書店版。

晚風輕吹，歌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但這凄婉的歌聲，卻留不住山谷中一匹絕塵而去的駿馬——馬上是少年俠士陳玄機，后面緊追著為他傷心而歌的少女蕭韻蘭。陳玄機負了師友的重托趕往賀蘭山中刺殺一位隱名埋姓的武林絕頂高手。此行生死難卜，更何況他本來就無意與蕭韻蘭相戀，因此狠著心腸，縱馬狂奔。不料卻為另一位少年俠士上官天野攔住。上官天野癡情于蕭韻蘭，誤會陳玄機是一個負心之人，因此攔住陳責令他與蕭韻蘭和好，并失手將他打傷。陳玄機靠著寶馬拼命飛逃，昏迷中從馬上跌落山澗之中。

少女云素素巧遇傷重昏迷的陳玄機，將他救往家中治療。陳玄機昏睡中醒來，只見窗明幾亮，梅影橫斜，幾疑回到川北自家書房之中，并意外地見到聞名已久的神物利器——昆吾寶劍，這本是陳玄機外祖父的傳家寶物，如何卻掛在這里?疑惑之際，陳玄機又無意中偷聽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云素素竟是云舞陽的女兒，而云舞陽的武功之高，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正當為難之際，忽見上官天野來到云家。上官天野是武當掌門牟一粟的嫡傳掌門弟子，奉師傅遺命前來向云舞陽討還達摩劍譜并拜見師姑云夫人牟寶珠，同時也要救回被自己誤傷的陳玄機。云舞陽不還劍譜反將上官天野囚禁，陳玄機為救上官天野舍命刺殺云舞陽，但遠非他的對手，幸得云素素求情才得免于一死。

名震天下的武林高手“鐵掌神筆”石天鐸前來拜會云舞陽夫婦。石與云曾同為大周皇帝張士誠的心腹武士。但云舞陽不念舊誼，強行比武，將原就中毒受傷的石天鐸殺死。云夫人卑視丈夫的不義之行，云素素也為此傷心欲絕。云舞陽多行不義，失去夫人和女兒。正當他傷心之際，武當五老為找劍譜和上官天野前來發(fā)難，云舞陽以武林絕學一指禪功，斗敗武當五老，并當場毀去稀世之珍達摩劍譜。隨后又與“半殘神丐”畢凌風比拼內(nèi)力而受重傷。陳玄機欲救被囚禁在石室中的上官天野，但上官天野已被畢凌風救走，并從畢的口中得知武當五老正算計自己的掌門之位。一氣之下，舍棄武當掌門不做，甘拜畢凌風為師。陳玄機找到上官天野陳述心跡，自己只愛云素素而不愛蕭韻蘭。而上官天野卻甘為蕭韻蘭萬死不辭。兩人各言心事解開情結(jié)，然后聯(lián)手合斗追蹤陳玄機的大內(nèi)高手羅金峰，但兩人遠非羅的對手，危急之際，恰為路過的云夫人牟寶珠相助救下，并向陳玄機托付云素素的終身。羅金峰率眾追蹤陳玄機來到云家，陳不敵被擒。云舞陽為救女兒的戀人，不顧身負重傷，拼死與羅金峰及其手下惡斗，幸得云夫人趕到，二人聯(lián)手殺死羅金峰及其同伙，救下陳玄機，但二人自己也傷重不治，最多可活三天。

陳玄機與上官天野各訴心事時被蕭韻蘭聽到，她見陳玄機只愛云素素，而囑咐上官天野愛自己，不禁芳心大怒，遷恨于上官天野，氣極而走。畢凌風找到上官天野傾訴關(guān)于劍譜的隱情：達摩劍譜原為前輩異人澹臺一羽所得，本擬傳給孫玄機的外祖父陳定方大俠。誰知云素素的外公，與陳定方齊名的武當掌門牟獨逸大俠先一步下手奪去。二人為了這本劍譜，舍生忘死地惡斗一天一夜，兩敗俱傷。但陳定方內(nèi)傷更重，為此氣病而亡，臨死前交待弟子蕭冠英、畢凌風等追尋劍譜。云舞陽本是陳定方的女婿，因此得到陳家的昆吾寶劍。前妻死后又娶了牟獨逸的女兒，偷得達摩劍譜。畢凌風說完隱情后終因傷重不治而死。

云舞陽在家療傷之際，蕭鈞蘭的父親蕭冠英追尋女兒和劍譜來到云家，正要動手，忽聽得一陣簫聲伴隨著陳定方的女兒陳雪梅來到。云舞陽渾身顫抖，蕭冠英面色蒼白，都疑在夢中。原來二十年前，張士誠兵敗長江之時，云舞陽為了逃命，親手將身中毒箭、奄奄一息的妻子陳雪梅推入長江之中。當年的一念之差，使他二十年來日夜受良心的責難，真比打下十八層地獄還要痛苦得多。未料到，陳雪梅未死，二十年后二人重又相逢!陳雪梅是為了尋找兒子陳玄機而來的，她找到了兒子，兒子卻愛上了同父異母的妹妹云素素。云舞陽驚聞女兒最傾心的戀人陳玄機竟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承受不了這意外的打擊，“卜通”一聲倒在地上，在極度傷心之下，心臟爆裂而死。一個專為自己打算的人，最終因罪孽深重，也被所有的人所拋棄。云素素驚聞此中種種隱情，恐懼、哀傷之極……

一聲絕望的凄叫!云素素失聲痛哭，掩面飛奔!陳玄機迷惑之極，身不由己地發(fā)力猛追，云素素一面將昆吾寶劍拋給陳玄機，一面顫聲高叫：“不要近我，不要近我!”奔跑中突然一步踏空，從千丈高峰上直跌下去!山風呼嘯，大火融融，山谷四面都響起了陳玄機慘厲狂叫的聲音，云家也在狂風厲叫中燒成一片瓦礫!正是：重重冤孽隨流水，寸寸傷心付劫灰!

武俠小說魅力的奧秘，首先在于結(jié)構(gòu)情節(jié)的技巧。作者往往是設(shè)計情節(jié)的能工巧匠，非常善于用“懸念”、“巧合”和“誤會”來作情節(jié)發(fā)展的環(huán)扣，鑄成精彩粉呈的情節(jié)之鏈。但如果僅僅是情節(jié)精彩，那么作品就只能吸引讀者，而不能感動讀者。因此，優(yōu)秀的武俠小說作家常常又是善于“撥弄人情”的能手，他們設(shè)置的是“巧中又巧的巧合，”撥動的卻是“真中又真的真情?！薄哆€劍奇情錄》就是這樣一部優(yōu)秀之作，梁羽生就是此中高手。

《還劍奇情錄》很象一部現(xiàn)代話劇，可以明顯看出它受到曹禺《雷雨》的影響和啟迪。封閉的連環(huán)型結(jié)構(gòu)，而不是武俠小說常用的“流浪漢”式縱型結(jié)構(gòu)?；厩楣?jié)集中在兩三天之內(nèi)發(fā)展完成，以往二十年的歷史用倒述和插敘的手法。這就使整個故事顯得相當緊湊和集中，增強了懸念，更加引人入勝。書名“還劍奇情錄”，它以一把昆吾寶劍(以及達摩劍譜)作為貫串全劇的道具，扣緊全部情節(jié)，推動整個故事的發(fā)展。在人物形象塑造上，云舞陽、陳雪梅、牟寶珠與周樸園、侍萍、繁漪之間有相類之處，諸如云舞陽家中懷念前妻的布置，牟寶珠的“生病”與“吃藥”等等都是明顯的借鑒痕跡。在人物和故事的關(guān)系上，很注意人物性格和故事情節(jié)的有機統(tǒng)一。在主題思想上，也明顯與亂倫和毀滅相關(guān)：因云舞陽的罪孽幾乎導致陳玄機與云素素的兄妹亂倫，最終有罪的云舞陽與無罪的云素素及牟寶珠都因云舞陽的罪孽而毀滅。

但《還劍奇情錄》不是《雷雨》的翻版，而是一部道地的武俠小說。它既借鑒了《雷雨》又有新的創(chuàng)造和發(fā)展，這特別體現(xiàn)在書中幾個俠義人物的愛情故事之中。陳玄機的愛情故事體現(xiàn)了作者理想的愛情觀念：“情為何物?那就是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更不要說要計較什么成敗榮辱了!那是以心換心，在形骸上是兩個人，其實是一個人!任教地裂山崩，風云變色，這摯愛真情，總不能為外物所移!”上官天野的觀點其實也與陳玄機相同，只是行動上更偏激一些罷了。對于他們倆來說，“每個人眼中的情人都是世上最完美的女神!”不可以有絲毫的褻瀆之念。

在鮮明的對比描寫之中，作者對云舞陽的譴責是不言而喻的。云舞陽生死關(guān)頭，先為自己打算，狠心地將奄奄一息的妻子陳雪梅推入長江。隨后，他又用假情假義騙娶第二個妻子牟寶珠。他從第一個妻子手中得了世上第一的寶劍，又從第二個妻子手中得了世上無雙的劍譜，他終于成了世上第一劍客，但也就失去了兩個妻子的愛情!結(jié)果是妻離子散女死己亡，一個專為自己打算的人，最終也被所有的人拋棄。

這凄婉哀艷而又驚心動魄的愛情故事使得《還劍奇情錄》極象一部言情小說。然武俠小說畢竟不同于言情小說，作者在敘說愛情故事的同時，更注重揭示俠士們的內(nèi)心世界和人格特征。武為“俠之余”，寧可無武，不可無俠，這是作者所強調(diào)的。武是一個種手段，俠是一種目的。一個人可以完全沒有武功，但決不可以沒有俠義。俠義是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生精神，是一種對大多數(shù)人有利的正義的行為。比較于此，云舞陽和陳玄機的區(qū)別，就不僅是在愛情觀念上，而是在人格高低和人生態(tài)度上的判然之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