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史平話》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全名 《新編五代史平話》。作者性名已佚。分為 《梁史平話》、《唐史平話》、《晉史平話》、《漢史平話》、《周史平話》,各上下二卷,共十卷。此書為宋代“講史”藝人演說之口語實錄,而由元人增益刻印。元明以來公私藏書家均未著錄。清光緒辛丑年 (1901),曹元忠得常熟張敦伯家藏書。1911年,董康誦芬室影印行世。1925年,商務印書館排印出版。1954年,古典文學出版社據誦芬室影刊本直行排印出版,前有 “出版說明”,后附有曹元忠為誦芬室影刊本寫的跋語。
《梁史平話》敘說唐僖宗時朝政昏暗,以至王仙芝倡亂于鄆州,遠近從附者甚眾。黃巢出生奇異,自小學習文章,博覽經史,性好舞劍,輕財好義。朝廷降詔招賢,黃巢入長安赴選,卻金榜無名。回家途經碭山縣午溝里,向村學館朱教授請教,乃與朱教授的三個兒子全昱、存、溫結義為兄弟。朱家兄弟自小不肯學習經書,專事游手好閑,交游的是豪俠強徒,說話的是反叛歹事。因合謀搶劫,遇王仙芝部將尚讓,黃巢別了朱家兄弟,同尚讓回家鄉,見縣城摧壞,屋舍皆無,便帶一千軍投奔王仙芝。王、黃乃分道寇掠。朱溫在父亡之后,到徐州錄事押司劉崇家放豬。劉崇知溫有異相,乃令其與己子劉文政同堂讀書。二人不讀書,卻習賭博,使槍弄棒。后來同霍存、白守信、牛存節共五人聚眾五百為強人,投到黃巢麾下。黃巢拜尚讓為太尉,朱溫為金吾將軍。廣明元年,黃巢攻下長安,自稱大齊皇帝,改元金統元年。授尚讓為太尉,朱溫為金吾衛上大將軍。官軍圍攻,黃巢投東便走。官軍入城,劫掠倉庫,開宴犒軍。黃巢復殺回長安,縱兵洗城。黃巢問朱溫: “咱自稱帝后,再入長安,軍民都有怨望,為之奈何?”朱溫道: “哥哥自從做皇帝后,殘忍忒煞。只因洗城令下,尸骸滿城,民無固志,掠得府庫子女,不放散賞軍,軍有怨言。”黃巢命朱溫守同州。朱溫據同州,侵華州,叛黃巢,投降唐朝。朝廷授朱溫做河中行營招討副使,賜名朱全忠。全忠占有鄆、齊等十四州,朝廷授為宣武宣義天平節度使。(平話缺下卷)
《唐史平話》從李克用先世出于西突厥說起,至李克用時,帶沙陀兵助唐朝攻打黃巢,統兵入長安。唐朝除李克用同平章事。時朱溫率兵降唐將王鐸。克用兵過汴梁,朱溫置酒宴會,欲乘其醉而置他死地。克用逃脫,將攻伐朱溫,朝廷詔克用歸晉陽,封晉王。朱溫弒唐昭宗自立為梁皇帝之次年,克用死,李存勖襲位為節度使,稱晉王。東征西討,十七年后,李存勖在洛陽即皇帝位,國號唐,改元同光,領兵進汴梁滅了后梁。同光二年,敕內官千余人詣闕,使為內諸司使,后置諸道監軍。在宦者伶人干預下,朝政紊亂,民不聊生。傳言李嗣源已叛,兵入汴梁,唐主扈從皆潰散,伶人郭從謙率兵變亂。李存勖為流矢射死。李嗣源入洛陽即皇帝位,是為唐明宗。同平章事馮道為之言谷賤傷農,引聶夷中《傷田家》一詩。明宗令錄其詩,常諷誦之。為見亂世無主,禱于宮中:“臣本胡人,不能做中國主,致令甲兵未息,生靈愁苦。愿得上天早生圣人,為中國萬民之主。”長興二年,詔天下均民田稅。敕解縱五坊鷹隼,以為畋獵有損莊稼。長興三年,初令國子監刻九經板印出賣,以石敬瑭為河東節度使防契丹。敬瑭軍至晉陽,以部將劉知遠、周環為都押衙。明宗在位八年去世。李從珂殺閔帝從厚自立為皇帝,改元清泰,三年后,為晉高祖石敬瑭所滅。
《晉史平話》從晉高祖石敬瑭兒時說起,因打落哥哥兩個門牙,逃走在外,為人牧羊。比武傷著主人兒子,奔魏州投軍。在唐明宗李嗣源麾下為將,救過李嗣源的命,嗣源將女兒嫁與他。為避開唐明宗朝廷糾紛,請為河東節度使,帶兵至晉陽,與契丹結盟。李從珂即后唐皇帝位,欲乘機滅石敬瑭,敬瑭乃稱臣于契丹,以父禮事之,借兵為援,約事成之日,割盧龍一道及雁門關以北諸州賂之。其部將劉知遠曰:“稱臣可矣,稱子事父,其禮太過。厚許歲幣可矣,許割土田,所賂太厚。乘快許之,雖足得其氣力,然他日反為中國之患,不無生受么?”敬瑭不聽。后唐遣兵討伐石敬瑭,契丹助敬瑭,后唐兵敗。契丹主冊立石敬瑭為中原之主,即位晉陽,國號晉。敬瑭割幽薊十六州與契丹,并約貢歲幣三十萬匹。石敬瑭趨兵南下洛陽,后唐主全家自焚死。石敬瑭徙都汴梁,號東京。后晉立國十一年而亡。
《漢史平話》從后漢高祖劉知遠的出生寫起。劉知遠,本名成保。父早喪,隨母改嫁至慕容三郎家,改名劉知遠。頑劣不讀經書,終日出外閑走,學習武藝,使槍弄棒,吃酒賭錢,被養父趕出家門。后去太原府投軍,不兩月間,多立奇功,做了偏將,與石敬瑭結義為兄弟。石敬瑭做河東節度使,把一切事務委劉知遠處置。石敬瑭做了后晉皇帝,授劉知遠同平章事。天福八年,劉知遠為河東節度使。開遠三年,劉知遠為北平王,增募軍馬,頓積財物。契丹兵南下擄后晉皇帝北去,劉知遠即皇帝位。(《漢史平話》下卷缺)
《周史平話》從后周太祖郭威的出生說起。郭威乃山東路邢州唐山縣堯山人氏,父母務農為業。年長,為富豪柴仁翁招贅為婿。后投軍澤州,犯了殺人罪,逃到汴梁,劉知遠收為親兵將領。后領兵殺契丹兵一萬七千余人,劉知遠表奏后晉朝廷辟郭威做節度司參謀兼推官。劉知遠做了后漢皇帝,詔授郭威做樞密使,劉知遠在位兩年去世,托郭威輔佐嗣子。郭威平亂鎮,御契丹,功顯威重。后漢主卻聽信奸人之言,下詔殺郭威。郭威在兵眾擁戴下當了皇帝,為后周太祖。劉知遠同母弟劉旻在晉陽稱帝,是為北漢主。郭威在位四年而死,嗣子柴榮即皇帝位。北漢乘時攻后周,柴榮親征,大勝。趙匡胤功最大,超擢做殿前都虞候。樊愛能、何徽未見敵而率部后退,柴榮命捕樊、何及所部軍使以上七十余人盡斬之,又給槥車,使舁尸首歸葬。由是驕將惰卒知有所懼。柴榮認為“兵在乎精,不在乎多”,命趙匡胤大簡諸軍,擇其精銳者升之,其羸弱者去之。凡禁軍、馬軍、步軍,皆各令所轄將帥選之。故士卒精強,所攻必取,所戰必勝也。自兵興以來,朝廷銓選之法久廢,故官不得人。以此之故,世宗制定舉令錄的法度,令翰林學士兩省舉縣令錄事,除官之日,仍署舉主姓名。若貪污枉法,并連坐舉主。采用張藏英意見,募邊民之驍勇者,厚給其廩以備契丹,民得休息生聚。廢寺院三萬余所,止存有敕額者二千六百九十四所,現管僧人六萬余人。世宗嘆曰:“此六萬閑僧,每歲妨幾農夫供給之矣!緩急何益于國家哉!”派兵伐南唐,取江北十四州六十縣。舉兵擊契丹,平定瓦橋關南之地,將攻幽州,世宗突然生病,乃還大梁,不久去世。(下文缺損)《周史平話》下卷開場詩說:“五代都來十二君,世宗英特更仁明,出師命將誰能敵,立法均田非徇名,木刻農夫崇本業,銅銷佛像便蒼生。皇天倘假數年壽,坐使中原見太平。”
南宋吳自牧 《夢梁錄》“小說講經史”條云: “講史書者,謂講說 《通鑒》、漢唐歷代書史文傳興廢爭戰之事。”《五代史平話》就是宋元民間藝人“講史書者”的講說底本或講說記錄稿。“五代”是指唐朝滅亡后隨之在中原建立的五個朝代——后梁、后唐、后晉、后漢、后周,總共經歷五十四年。“平話”是元人對講史話本的稱呼,意即通俗故事。元代刊本羅燁 《醉翁談錄》的“小說開辟”中講到宋元講史的內容及其思想藝術力量時說:“也說黃巢撥亂天下,也說趙正激惱京師。說征戰有劉項爭雄,論機謀有孫龐斗智。新話(新故事)說張、韓、劉、岳,史書講晉、宋、齊、梁。三國志諸葛亮雄材,收西夏說狄青大略。說國賊懷奸縱佞,遣愚夫等輩生嗔,說忠臣負屈含冤,鐵心腸也須下淚。……噇發跡話,使寒門發憤。講負心底,令奸漢色羞。”《五代史平話》就是從“黃巢撥亂天下”說起,一直說到后周的滅亡。其敘事采取編年體史書的方式,逐年逐月講說。但跳躍性很大,常常是跳過幾年又說朝廷軍政大事。這些編年紀事,文學性比較弱。這部平話最富于文學性的是:黃巢、后梁開國君主朱溫、后唐帝基奠定者李克用、后晉開國君主石敬瑭、后漢開國君主劉知遠、后周開國之君郭威的出生及其青少年故事。這些人物故事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出身寒微,但生有異相,青年時多是無賴,卻由于某種機遇,發跡變泰,成了一時一方的領袖。這就是《醉翁談錄》所說的 “噇發跡話”,即講說貧寒之輩發跡獲取富貴的故事。黃巢父親黃宗旦,雖是家產數萬,但非貴族官宦之家,門第實是寒微,販鹽為業。黃巢的出生十分奇異:
黃宗旦妻懷胎一十四個月不產。一旦生下一物,與肉球相似,中間卻是一個紫羅復襄得一個孩兒; 忽見屋中霞光燦爛。宗旦向妻道:“此是不祥的物事。”將這肉球使人攜去僻靜無人田地拋棄了。歸來不到天明,這個孩兒又在門外啼叫。宗旦向妻子道:“此物不祥,害之恐惹災禍。”遣伴當們送放曠野,名叫青草村,將這孩兒頓放烏鳶巢內,便是攧下來,他怎生更活! 過了七個日頭,宗旦從青草村過,只聽得烏鳶巢里孩兒叫道: “耶耶,你存活咱每,他日厚報恩德。” 宗旦使人上到巢里,取將孩兒下來,抱歸家里看養。因此取名叫黃巢。
貴人有貴相,異人有異兆,這是中國封建時代相當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大約來源于原始社會的原始圖騰觀念。在理性精神張揚的先秦時代,這種非科學的傳統觀念也未完全掃除,反而在一些思想家的著作中,以理性形式出現。孟子所說的“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就包含著這種傳統觀念。莊子所欽羨的至人、神人,常是肢體殘缺的,也是這種傳統觀念的反映。《史記》亦記項羽劉邦有異相。在《高祖本紀》中寫道:“高祖……亡匿隱于碭山澤巖石之間。呂后與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問之。呂后曰: ‘季所居上常有云氣,故從往常得季。’”這種觀念告訴人們,凡大賢大惡之出現,皆是天意,是不能改變的。后唐帝基的奠定者李克用的出生也是如此。“其父赤心,將產克用時,是夜夢游一處,城闕雄壯,宮室高明,與人間宮殿一般。殿上坐的,戴著冕旒,穿著王者衣服;臣僚十多人,侍立左右;殿下立著幾個金甲武士。赤心到殿下,金甲人喝令拜,赤心鞠躬跑拜。殿上人道:‘龍豬戰罷丑口破,十四年間金殿坐。十兄用武不負君,四個郎君三姓么。’說罷,赤心辭出。夢忽覺來,則妻已坐蓐,生下一個男孩,狀魁偉,語聲雄壯。赤心因采夢中 ‘十兄用武’ 的字,命名為克用。”后晉高祖石敬瑭到婁忒沒家做小廝放羊,同婁忒沒兒子阿速魯比武,射傷阿速魯眼睛。婁忒沒想借故殺掉他,婁忒沒妻子勸止道:“適間咱在樓上望見兩個比試武藝,但見那廝頭上有一片紫云蓋著,馬上有一條黑龍,露出爪角皆做金色,光明眩耀。這廝將來有發跡的分也。”后漢高祖劉知遠,去太原投軍,路途日暮,旅店不讓無行止的單身客人住宿,便投到李敬儒莊門上打睡。李敬儒當晚即 “夢見他門樓上有一條赤蛇,纏繞著一團,被敬儒將棒一驅,那赤蛇奮起頭角,變成一條青蛇,在云霧中露出兩爪,唬得李長者大叫一聲,魂夢忽覺”。便留下劉知遠割草喂馬。一日李長者到民房看覷,“但見知遠在地上睡臥,有一條黃蛇,從知遠鼻孔內自出自入,旁有一個身著紫袍,撐著一柄黃涼傘,將知遠蓋卻”。后周太祖郭威的出生,更是稀異。他的父親郭和在田頭耕耨,母親常氏送飯去田間,“在中路忽被大風吹過隔岸龍歸村,為一巨蛇將常氏纏住,不多時,雷電頓息,天日開明。常氏吃這一唬,便覺有娠。懷孕一十二個月,生下一個男孩,誕時滿屋祥光燦爛,香氣氤氳。郭和抱那孩兒一覷,見左邊頸上生一個肉珠,大如錢樣,珠上有禾穗紋十分明朗。”黃巢和郭威的出生故事,極似周始祖后稷的傳說故事: “周后稷,名棄。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說,欲踐之,踐之如身動有孕者。居期而生子,以為不祥,棄之隘巷,馬牛過者皆避之不踐;徙置之林中,適會山林多人,遷之;而棄渠中冰上,飛鳥以其翼覆薦之。姜原以為神,遂收養長之。初欲棄之,因名曰棄。”(《史記·周本紀》)這種奇異的傳說故事,是非常吸引人的,能給讀者以多重美感享受。
《五代史平話》講了許多發跡變泰的故事。發跡變泰,是宋元市民中興起盛行的語文,意思是由貧窮變為富貴。后梁太祖朱溫,出身于農村蒙童館塾師之家,少年不事生產,無賴混日,可謂貧 (無錢財)且窮 (政治上毫無權勢)也,然而由于一些偶然的機遇,居然做了皇帝,可謂富貴之極了。后漢高祖劉知遠,“年方七歲,父光贊早已喪亡,家貧母寡,無以自贍”,隨母去慕容三郎家為養子。“慕容三郎是個有田產的人,未免請先生在家教導義男劉知遠讀習經書。怎奈知遠頑劣不遵教誨,終日出外閑走”,被義父趕出家門。后來也由于一些偶然的機遇,劉知遠做了后漢的開國皇帝。這也是由極度的貧窮變為極度的富貴。平話所寫的五代開國皇帝的發跡變泰故事,是這部小說最富于故事性,最吸引讀者的地方。發跡變泰故事大量出現于宋元短篇話本小說及長篇平話中,是有其特殊的社會背景的。秦漢至南北朝的封建社會,都是士族統治,講究的是衣冠門第,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貴者世世代代皆貴,賤者世世代代皆賤,不可逾越。這里的下品、賤者,并非指勞動人民,而是指地主階級中的無特權世襲的下層。地主階級的寒門尚且如此,勞動人民更不能有取得富貴的前景。所以在那樣的時代是不會有發跡變泰的思潮的。隋唐廢除了魏晉以來九品中正選仕制度,實行科舉制,為寒庶之輩進入仕途打開了門路。勉強可以說,在寒門與士族間實行一定程度的公平競爭。結果,出身寒門的人,經過發憤讀書考中進士,紛紛做了大官。如自稱“荒徼微賤”(《舊唐書 ·李林甫傳》)的張九齡,中進士后,官做到宰相。又如出身于沽酒經商之家的陳會,“家以當壚為業,為不掃官街,吏毆之”,后讀書中進士,官做到西川副使 ( 《唐語林》卷四),又如王播,家貧,“嘗客揚州惠昭寺木蘭院,隨僧齋食,諸僧厭怠,播至,已飯矣”,后有詩云: “上堂已了各西東,慚愧阇黎飯后鐘。”他后來做了宰相。( 《唐摭言》卷七) 這些出身寒庶的人,不僅官做得大,而且根據朝廷的規定,“皇朝得五品官者,皆升士流”,于是兵卒以軍功致五品者,也升入士流,與舊士族平起平坐。到了唐末農民大起義沉重打擊封建統治之后,士族作為一個特殊階層就不存在了。一切不決定于出身的高貴與低賤,而決定于自身努力所取得的官階俸祿,尤其是晚唐五代,很快的一批一批的人由貧賤而富貴了。這就使寒庶之族,乃至下層勞動人民,有可能產生發跡變泰的理想和愿望。這種愿望在已進入上層地位的人中,既已成為現實,就不成其為愿望了。在文化落后的農民中,對世事知之甚少,認命者多,也很難出現發跡變泰的向往。只有在城市民眾中,較農村居民有文化,見多識廣,又處于貧寒境地,發跡變泰的理想最為發達。發跡變泰的故事,在市民文藝中,占了非常重要的地位,這就十分自然了。所以市民文藝家對此也深有講究,提出 “噇發跡話,使寒門發憤”。
創作歷史小說,應有藝術虛構,宋元平話藝人即懂此藝術規律。他們講說平話時,并不照搬史書,而是依據正史的大綱節目,該依史的依史,能虛構的就虛構。關于朱溫等人的出生及少年際遇,在《舊五代史》中偶載怪誕傳說,而《新五代史》中則全削去那些怪誕之事。但作為小說的 《五代史平話》則大大增飾朱溫等的怪誕傳說。講說者是有意虛構出那些神奇故事,以招引聽眾,驚異聽從,愉悅聽眾,突破了歷史書只是政治教科書的框子,走進了藝術的領域,以感染人,愉悅人,愉悅民眾為主要目的(自然并不完全排除政治教育的作用,即所謂“說國賊懷奸縱佞,遣遇夫等輩生嗔”)。沒有藝術虛構就不能成為歷史小說。只是藝術虛構要適當,朝廷軍國大事,重要人物的重大事跡,不能背離正史記載。魯迅十分清楚地看到了《五代史平話》的這一藝術特點,并肯定其藝術效果。他在 《中國小說史略》中說:“(《五代史平話》) 全書敘述,繁簡頗不同,大抵史上大事,即無發揮,一涉細故,便多增飾,狀以駢儷,證以詩歌,又雜諢詞,以博笑噱。”
中國古代小說有傳奇的特點,所謂不奇則不傳也。適應傳奇這個特點,故事情節常多曲折離奇。《五代史平話》寫黃巢和朱溫三兄弟吃酒結義為兄弟,商議連夜去搶劫侯家莊馬評事,取巨萬家財,與黃巢作路費回家。他們即動身走過高嶺,離馬家莊五里之地入樹林躲了。下面卻寫偶然撞見尚讓,另出故事,不再寫搶馬評事家財的事。平話用簡練的文字寫出了這一情節的曲折變化:
黃巢四個弟兄過了這座高嶺,望見那侯家莊。好座莊舍,但見:石惹閑云,山連溪水。堤邊垂柳,弄風裊裊拂溪橋; 路畔閑花,映日叢叢遮野渡。那四個弟兄望見莊舍遠不出五里田地,天色正晡,且同入個樹林中躲了,待晚上卻行到那馬家門首去。從那嶺腰分路入這小路上去,那樹林深處見一個小小的莊舍,僻靜田地里。前臨剪徑道,背靠殺人岡,遠看黑氣冷森森,近視令人心膽喪! 料應不是孟嘗家,只會殺人并放火。那朱溫見莊門閉著,不去敲那門,就地上捉一塊土,撒放屋上。只見一個大漢開門出來,黃巢進前起居,問丈丈高姓。那大漢道: “我姓尚名讓,祖居濮州臨濮縣。因關東饑饉,王仙芝倡亂,遂聚眾落草。欲返鄉里,動身未得。”黃巢聽得恁地說,不覺眼淚汪汪道:“叔叔,好交您知咱也是曹州人氏,只因赴選長安,流落外里,而今盤纏缺乏,無因得回鄉故,撞著朱家三個弟弟,邀小人今夜做些歹生活。且借盛莊歇泊少時,求些飯吃,待晚便去。” 尚讓道: “不消恁地。咱每部下自有五百個嘍啰健兒,人人猛似金剛,個個勇如子路。倘得門下做個盟主,可擇日便離此間,沿途殺掠回去,不旬日間便到故鄉,參見父母。”黃巢道: “咱有天賜喪門劍一口,所向無敵; 何況更有五百人相從,何事不濟?”道罷,尚讓釃酒殺牛,排辦茶飯。黃巢次早與朱全昱、朱存、朱溫三個弟弟相別,臨行拿盞囑付他日兄弟每富貴時節,誓不相忘。道罷,各自離去。
這段文章不僅表現了故事情節的富于曲折變化,而且也顯示了“狀以駢儷,證以詩歌,又雜諢詞”的語文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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