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雜記《畫工棄市》原文|注釋|賞析|譯文

元帝后宮既多，^[1]不得常見，乃使畫工圖形，案圖召幸之。諸宮人皆賂畫工，多者十萬，少者亦不減五萬，獨王嬙不肯，^[2]遂不得見。匈奴入朝，^[3]求美人為閼氏，^[4]于是上案圖，以昭君行。及去，召見，貌為后宮第一，善應對，舉止閑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于外國，故不復更人。乃窮案其事，畫工皆棄市，籍其家資皆巨萬。畫工有杜陵毛延壽，^[5]為人形，丑好老少，必得其真;安陵陳敞，^[6]新豐劉白、^[7]龔寬，并工為牛馬飛鳥眾勢，人形好丑，不逮延壽;下杜陽望亦善畫，^[8]尤善布色，樊育亦善布色;同日棄市。京師畫工于是差稀。

【注釋】 [1]元帝：名劉奭(shi誓)，西漢第八代皇帝，在位十六年(前48—前33)。 [2]王嬙(qiang墻)：嬙《漢書》作“檣”，字昭君，晉時避司馬昭諱，改稱明君或明妃，西漢南郡秭歸(今湖北省秭歸縣)人。元帝時以和親嫁匈奴呼韓邪單于，稱為寧胡閼氏，生一子。及呼韓邪死，其前閼氏子雕陶莫皋立為復株絫若鞮單于，復妻王昭君，又生二女。 [3]匈奴入朝：據《漢書·元帝紀》及《匈奴傳》，呼韓邪單于于竟寧元年(前33)春入朝求和親，自言愿婿漢氏。 [4]閼氏：據《漢書·元帝紀》顏師古注引蘇林曰：“閼氏音焉支，如漢皇后也。” [5]杜陵：古縣名。宣帝劉詢元康初改杜縣置，因宣帝筑陵于東原上，故名。治所在今陜西省西安市東南。 [6]安陵：古縣名。本西周程邑，因惠帝劉盈筑陵墓于此，故置縣。治所在今陜西省咸陽市東北。 [7]新豐：古縣名。漢初置，治所在今陜西省臨潼縣東北。 [8]下杜：古縣名。原為周杜原城，宣帝時于原上筑陵墓并置縣，改名下杜。即杜陵。

【譯文】 漢元帝后宮妃嬪很多，不能夠經常召見，就讓畫工畫像，按照畫像挑選寵愛的召見。妃嬪們都賄賂畫工，出錢多的十萬，出錢少的也不下五萬，唯獨王昭君不肯，因此就不被召見。匈奴來漢朝宮廷朝見，求美人為閼氏。于是元帝審查畫像，讓昭君去。等到昭君將離京出發時，元帝召見昭君，發現容貌為后宮第一，言語酬答自如，舉止文靜大方。元帝很后悔，但名冊已經確定，又通知了匈奴，元帝重視信譽，所以不再換人。于是就徹底追究畫圖之事，畫工都被處死于鬧市，并暴尸街頭，登記查收他們的家產，都達巨萬。畫工有杜陵毛延壽，畫人像，丑俊老少，描繪得逼真;安陵陳敞，新豐劉白、龔寬，都擅長畫牛馬飛鳥的各種形態，人物形態俊丑，不及毛延壽;下杜陽望也擅長畫像，尤其擅長著色;樊育也擅長著色，同日被處死。京城畫工，在這時便較少了。

【總案】 關于王昭君的故事，最初見于《漢書·元帝紀》及《匈奴傳》，文字十分簡略，僅說呼韓邪單于求和親，元帝以后宮良家子王檣字昭君者賜與單于;《后漢書·南匈奴傳》較為詳細，但也不過說“昭君入宮數歲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呼韓邪臨辭大會，帝召五女(前文已說元帝敕以宮女五人賜單于)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裴回，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以失信，遂與匈奴，生二子”而已，并無畫工索賂，獨抑昭君，終至同日棄市的情節。只是從《西京雜記》起，才開始離開歷史的真實，融化進一些民間傳說和豐富的想象成分，漸次演化發展為一出凄惻哀怨、宛轉欲絕、流傳千古而不衰的大悲劇，歷代以來，據以寫成的詩文、小說、戲劇車載斗量，不可枚數。本篇主要用對比襯托手法刻畫了王昭君這一女性形象，突出她傲然不媚的高潔品性。這一故事，后用為典故“枉畫圖形”，表示掩飾事物真相。

張繼紅,豐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