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紹
青玉案·年年社日停針線
年年社日停針線。怎忍見、雙飛燕。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猶在,亂山深處,寂寞溪橋畔。
春衫著破誰針線。點點行行淚痕滿。落日解鞍芳草岸。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
【注釋】社日:古時祭祀土神的日子,分春社與秋社,此處指春社之日,古人以立春后第五個戊日為春社。停針線:舊俗在祭神的日子里,婦女不動針線。著破:穿破。誰針線:誰來替我縫補。
【鑒賞】本詞在《陽春白雪》、《翰墨大全》、《花草粹編》等書中都列為無名氏的作品,只有《歷代詩余》、《詞林萬選》將作者題作黃公紹。這是一首旅人戀內之作,抒寫社日里客居異鄉的孤寂情懷。
上闋泛寫夫妻雙方的寂寞。起首“年年社日停針線,怎忍見、雙飛燕”,詞人一開始就著意于遠方的愛妻,用春燕的成雙反襯人的孤單。這樣,一個憂傷憔悴的思婦形象便呈現在讀者眼前:在這社日來臨,百無聊賴之際,她一定會因為思念遠在他鄉的丈夫而愁緒萬端。“年年”二字表明,這對不幸的情侶已經歷了長時間的別離,是年年如此,而非一朝一夕。緊接著以“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猶在,亂山深處,寂寞溪橋畔”,將景況過渡到自身,寫詞人自己的寂寞:春已過半,歸計仍空,自己卻仍在亂山深處、溪橋之畔淹留,固守離愁之苦。這和開篇所描述的意中人的寂寞遙相呼應,兩相映襯后,更顯得凄涼動人。“亂”字既寫物象,更多的還是詞人心緒的一種反映。“亂”由心生,無心欣賞風景而斥之為“亂山”,只能是因為此時的“山”也成了惹起詞人愁思的情感化的東西。它既意味著詞人形單影只的孤獨,又象征著詞人離愁的紊亂和深重。
下闋通過一些物事將寂寞具體化,并由此引出思念之情。“春衫著破誰針線?點點行行淚痕滿。”春衫已破,誰為縫補?想到此,詞人不由得淚灑青衫。這兩句看似俚俗,實為卓越之處。詞人從夫妻關系著眼,選擇了日常生活中最普遍的“針線”作為情感表達的契機,這樣就化抽象為具體,情感的流露顯得真切自然,正如賀裳在《皺水軒詞筌》中所評“語淡而情濃,事淺而言深”。“落日解鞍芳草岸,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寫詞人解鞍歸來,雖有鮮花,卻無佩戴之人;以酒澆愁,又無人把盞;醉后更是無人照管。這四句是全詞最精彩的片段,看似信手拈來,卻寫盡旅人苦況。從形式上看,排比句蟬聯直下,給人以氣勢非凡之感。它的高妙之處主要還在于把思念之情落實到具體事物上,因此顯得格外充沛、纏綿。不難看出,此時詞人的情感恣肆了,筆調放縱了,但讀來并沒有輕薄之感,此中奧秘,正如陳廷焯所說:“不是風流放蕩,只是一腔血淚耳”(《白雨齋詞話》)!
全詞語言十分通俗,讀起來流暢上口,句句帶著悲涼之氣,卻又不顯得疊床架屋,有著較高的審美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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