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句】舉世之議論有五:求之天理而順，即之人情而安，可揆圣賢①，可質神明，而不必于天下所同，曰公論。情有所便，意有所拂，逞辯博以濟其一偏之說，曰私論。心無私曲，氣甚豪雄，不察事之虛實、勢之難易、理之可否，執一隅之見，狃時俗之習，既不正大，又不精明，蠅哄蛙嗷，通國成一家之說，而不可與圣賢平正通達之識，曰妄論。造偽投奸，滃訾詭秘②，為不根之言，播眾人之耳，千口成公，久傳成實，卒使夷、由為硚、跖③，曰誣論。稱人之善，胸無秤尺，惑于小廉曲謹，感其煦意象恭④，喜一激之義氣，悅一霎之道言，不觀大節，不較生平，不舉全體，不要永終，而遽許之，曰無識之論。嗚呼!議論之難也久矣，聽之者可弗察與?
【譯文】舉世的議論有五種：按天理來衡量符合天理，用人情來要求符合人情，可以讓圣賢來度量，可以請神明來評定，而不必讓天下的人都認同，這叫公論。所議論的事情對有些人有利，所講的意見與有的人不合，旁征博引，以激烈的辯說來成就其偏向某一方的議論，這叫私論。心無私心，氣甚豪雄，不觀察事情的虛實、勢的難易、理的可否，執一偏之見，拘泥于當時的習俗，既不正大，又不精明，如蠅哄蛙叫，使全國都變成了一種論調，但又不和圣賢平正通達的見識相合，這叫妄論。造偽投奸，詆毀誹謗，隱秘難測，造不根之言，播眾人之耳。千口傳說，似成公論;長久傳播，好像實事。從而使伯夷、許由這樣的賢者被誣為莊屩、盜跖那樣的惡人，這叫誣論。稱贊人家的好處，但胸中沒有標準，迷惑于小處的廉潔謹慎，感動于和樂的貌似恭敬，喜歡他一時激發的義氣，悅服他一時合于道理的言論，不觀大節，不察其平生為人，不看全體，不要求永久，而馬上稱許，這叫無識之論。啊!議論之難是長久以來的事了，聽的人可以不明察嗎?
注釋
【注釋】①揆:度察。?、跍弼?xìzǐ)詭秘:滃訾,詆毀誹謗。詭秘,隱秘難測?！、垡?、由、屩、跖:即伯夷、許由、莊屩、盜跖。莊屩,楚莊王弟,為盜者。見《史記·西南夷列傳》索隱?！、芟蠊?貌似恭敬。《尚書·堯典》:“象恭滔天?！奔粗腹补っ菜乒Ь炊陌梁荨?/p>
上一篇：以多惡棄人,而以小失發端,是藉棄者以口實,而自取不韙之譏也。曾有一隸,怒撻人,余杖而恕之。又竊同舍錢,又杖而恕之,且戒之曰:“汝慎,三犯不汝容矣!”一日在宴,醉而寢。余既行矣,而呼之不至,既至托疾,實醉也。余逐之。出語人曰:“余病不能從,遂逐我?！比嗽?“某公有德器,乃以疾逐人耶?”不知余惡之也,以積愆而逐之也。以小失則余之拙也。雖然,彼藉口以自白,可為他日更主之先容,余拙何悔!
下一篇：天地間之禍人者,莫如多；令人易多者,莫如美。美味令人多食,美色令人多欲,美聲令人多聽,美物令人多貪,美官令人多求,美室令人多居,美田令人多置,美寢令人多逸,美言令人多入,美事令人多戀,美景令人多留,美趣令人多思,皆禍媒也。不美則不令人多,不多則不令人敗。予有一室,題之曰“遠美軒”,而扁其中曰“冷淡”。非不愛美,懼禍之及也。夫魚見餌不見鉤,虎見羊不見阱,猩猩見酒不見人,非不見也,迷于所美而不暇顧也。